夏历八月二十三的赏秋大会即将到来。
从头三天八月二十开始,向府阖府上下就开始为这个巴郡地界隆重盛大的节日做上了准备。
整个向府端的是一片忙忙碌碌,荼蘼的七心红古茶花扑簌簌的合着秋风轻姿慢摇,满庭秋华,硕硕累累。
祁妈领着几个得手的婆子,在东排房制衣间内最后一遍查验赏秋大会上老夫人、大夫人、姑姑、小姐们穿的衣裳、带的饰物,有无失误之处。
向茹芸的集芳斋里,香气袅袅然,向登鹳坐在案头前,向府誊抄版的《盐论解语》在眼前平摊开来,微微低着头,在品读着。
向茹芸坐在罗汉榻上细瞧了他半晌,当真是越瞧越欢喜,悄然间凑到向登鹳身后,轻轻将他的一双眼睛以手心蒙住,一时间,玩闹之心大盛,一反平日里的阴鸷,声音娇俏俏的:“知道我是谁吗?”
向登鹳自是明了她良人的玩闹之心,遂便就陪了她来玩,只要哄得她开心就好嘛,于是乎故作字正腔圆的道:“当真不知是哪一位?”
向茹芸捏半个嗓子,音调愈发尖细充满魅惑,将一张粉若艳桃的嫩脸凑得更近于向登鹳,,几乎贴于了他冠玉般的脸上,吐气如兰:“饶是这屋子里,还有了别人,我得仔细着找找呢。”
向登鹳被向茹芸吹出的如兰气息呵得痒痒的,止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的嫡长小姐,不是你还会是谁。”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在了她的手上,顿时间,酥麻之感从两个人的手心若电光石火般传遍了两个人全身。
向茹芸将向登鹳往一边轻推了下:“往那边些嘛,人家要同你一同而坐。”
向登鹳将身子往里挪了挪,腾出来个地方,拦着向茹芸细软的腰肢,刻意的拉了悠悠长腔,若戏台之上的扇子生:“我的嫡长小姐,您请坐下来。”
向茹芸娇娇一笑,坐了下去,夫妻两同挤在一把紫檀木梳背椅上,向登鹳骨节分明的大手和向茹芸柔白素嫩的手交握在一处。
向茹芸看着摊开在眼前的《盐论解语》,这些当真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了,可仍旧只是个字体而已,至于直白做解了的意思,却是丝毫无得了然,完全不懂。
可越是不明所以然,就越是怕被人看穿了去,怎地也要表现出于己知性的一面不是,尤其是在上门的赘婿面前,指了竹简书上篆刻的一行小字,道了声:“郎君,不若芸儿从这个字开始,陪你共同诵咏作何?”
向登鹳哈哈笑道:“能与向府功德锦帛传人共读此书,如此可是甚好啊。”
但见那书上密麻的篆刻小字——
“于选址之前,
工将粘于地面的,
黄泥浮土,
挖去弃之。
而后掘成坑状,”
诵咏间,向茹芸忽而的道:“哎呦,我的好郎君,芸儿是口渴了呢,要去喝口茶解解渴。”
遂就唤了木玢奉茶,捧着茶盏轻啜了几口下去,闲闲的看了竹简书篆刻的小字,向登鹳问她,可曾还要继续。
向茹芸也不应着,兀自开口续道:
“丈八远处,得见层底。
见块状原石不一而足,
工入坑底而立之,
下凿不得而停之。”
内室里,惯常用的向茹芸喜欢的甜甜花草熏香将空气中蕴上了更多的陶然之感,让人大有欲要抱得一方良人,做得一方甜梦而后美兮兮睡上一觉的念头。
向茹芸饶是作势,也再不想读下去一个字了,袅袅站起身子来,扭动着细软的腰肢:“郎君,不要读得了可好?”
将在自己手里向登鹳的手紧轻柔的捏了几捏,一双美目含情脉脉看着他,形容娇嗔:“芸儿我可是打会说话起,就开始背的这个书了,当真是现下见了这书都欲要呕出来了呢。”
向登鹳将平摊开来的竹简书,两下起开始卷了上,往后头一推,一双笑眼弯弯:“好哦,我的芸儿说读,我便陪着她读来。”一双笑眼眯得更弯:“我的芸儿说不读,那我便陪着她耍玩。”
“耍玩”两个字的口气从向登鹳一张红润的阔口里更是拖了长长向上走的尾音出来,让人听起来便就是大有深意。
向登鹳一双星目中溢上错愕,分开扯了向茹芸的一双手,嗫嚅着道:“好像很多人呢!”
向茹芸嚷了句着:“煞老娘的风景!”遂又在向登鹳白净宽厚的手背上狠摸了一把,眼里满是不舍。
向茹芸回到罗汉榻上坐好,边整理着略凌乱的衣衫,唇语道:“这个时候,许是祁妈带了人送赏花大会着的衣裳过来。”
向登鹳保持个得体的笑意,点头颔首:“良人说的是这么个道理。”
向茹芸白他一眼,将一条纤纤玉/腿腿架到另一条上,腰肢旋即便就跟了轻扭:“你且瞧吧。”
须臾后,丫鬟木玢来报,是苑冰几个姐妹来到了。
怎么是她们姐妹儿?!
向茹芸的脸色又恢复了惯常沉着的一副端的,心下思忖,怎地这个功夫她们竟是来了,是要做得何?
苑冰带着两个妹妹,一行人移步进内室,给向茹芸和向登鹳分别请了安。
向登鹳见了好几位妹妹过来,心里都美出花来了,刚刚心中的阴霾现下里也便就一飘而散了。
口中只连声应着,一双弯弯笑眼滴溜溜转,偷偷往苑冰她们三个身上打量。
向登鹳瞧得隐蔽,向茹芸做着自己的思量,当下里却是没得注意了向登鹳的端的。
微一仰头,表面功夫需得做啊,道:“登鹳,你扛了竹简书先去书房候我,同几位妹妹叙了话,我即去寻你,在共同研读。”
向登鹳饶是在不舍得拔眼,可良人发话了,不得不恭声应是,将厚重的竹简书卷成卷如柱状,掐紧了边,扛上肩头,一双笑眼弯弯,快速瞄了苑冰她们三个,苑锦半垂着头,一双眼睛却是掖着笑意斜睨于他,同向登鹳对视了顷刻,向登鹳移步出了内室外。
苑霜和苑锦端端围坐向茹芸的罗汉榻前,苑冰坐在最前端,把两个妹妹遮在身后,脸上堆满了惯常谄媚的笑:“大姐呀,三日后的赏花大会,我们姐妹儿三个,端端是要陪在你身边侍奉的,端个茶、递个水的,挡个且儿,传个话啥的,我们姐妹几个可还是成的呢。”
向茹芸惯常的斜倚在罗汉榻上,看似懒懒倦倦的,心里头对苑冰的话也做了思量,有她们姐妹三个跟着我也好,人多的确是个阵势,也免得让别的府邸的人轻易小瞧了去,况且苑冰拍马的功夫于己也当真十分受用。
向茹芸轻轻“嗳”了声,将身子坐了起来,作不在意貌。
旋又吩咐木玢上几样小点心和时令的鲜果来,木玢应声是,移步往内室外走。
苑霜坐在小杌子上,话又说不上,正无聊得紧,听闻有吃食要上来,忽而的就来了精神,一瞬而的便就是将身子直直挺起,脖子长长伸直,坐在那里扭着身子,似一只等食的大白鹅,死盯盯张望着木玢的背影。
苑锦见此由不得掩唇窃笑,我这个二姐她难不成是饿死鬼投胎的。
苑冰“嗯”了声,狠狠白了她们两眼,她们两个就又缩回了身子,不在动作。
向茹芸瞧惯了她们姐妹的这副形容,对此只作未觉。
去年的赏秋大会,有个什么府的几小姐,依仗着人多,在自己面前走过时,扭得花枝乱颤,今年我堂堂向府嫡长女,功德锦帛准继承人,定得杀杀她们这一群人的势头。
暮秋午后的光华耀到紫檀木小几上,点点光芒在小几上散散开来,如深紫红色的金丝绒布面上,嵌了淡淡金色宝石。
看着这点点金光,向茹芸一个念头蓦然闪现于脑海中,对呀!我怎地一时间还给忘记了,今年可就不比昔日了,我可是向府功德锦帛堂堂的继承人呢,小觑了我向茹芸的人,我定然是要加倍的奉还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