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七儿万想不到翠娟竟怀疑自己害她,一时无言呆着原地,其余人皆上前拉扯。翠娟如疯了一般撕扯萧七儿,仿佛才刚刚体会到死亡的临近,她终于恐惧了。她疯狂的尖叫,扭曲的五官让萧七儿面色惨白瑟瑟发抖。
李恪上前一把将翠娟扯开推到一边,一面拉了萧七儿转身离去。
翠娟望着李恪远去的背影潸然泪下。
他信了,他到底信了。
“来人,将翠娟押下去……”安紫萝丝毫没有征求谢惜月的意见。
安紫萝话音刚落,四个身材魁梧的带刀护卫便闯了进来。而安紫萝仿佛刚想起谢惜月,忙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她。而谢惜月只摆了摆手,出了这样的事,她脸上最没光彩。
谢惜月冷笑,好个一箭双雕。安排这出戏,不但成功除掉安紫萝多年的眼中钉,更让她一并收回了王府大权。谢惜月叹了口气,自己老了,不中用了,那也不必再管其他,只要每日念念经拜拜佛,找找自己遗失多年的孩子便知足了。
翠娟冲谢惜月磕了三个头,感谢她的照顾之恩。谢惜月不理只将眼睛闭上,叹了口气。
护卫粗鲁的将翠娟推搡出了殿门,随即前后左右夹着她向外走,仿佛怕她飞了一般。
翠娟步履沉重的踏着地面,又觉脚步虚浮无比,待走至院中,她长长出了一口气,眼泪再次涌去。突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护卫身上的刀在脖间轻轻一划,一股墨黑的血液喷向夜空继而徐徐落下,如被抽去灵魂的尸体那般无助,人随之倒在地上。
院中侍女吓得花容失色,尖叫连连。闭着眼睛的谢惜月轻轻皱了下眉头,嗅着空气中的血腥之气,她已猜到翠娟以怎样的方式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她该是这么个死法,不辱没她凌厉霸道的个性。
安紫萝立于殿门前,居高临下看着翠娟面带冷笑。翠娟垂死望着夜空,满眼不甘心。纵然自杀能保全自己最后的尊严,但冰冷刀片划过咽喉带来的钻心之痛使她后悔不已。英勇就死,不过是不知死是何物,待死亡来临时,又有几个人能承受那窒息的痛苦,拥有瞬间斩断红尘的决绝?
安紫萝一步步走下殿阶,来至翠娟面前,看着她的鲜血汩汩而出,染红了半个身子,这血就像她当年流出的一般。她终于笑了,笑的舒心开怀,笑着笑着却有一颗眼泪落下。她终于偿还了对孩子的亏欠,隐忍多年,她终究还是胜了。
她整整衣衫,踏过翠娟的身体,留下一句“扔到城外,不许殓葬”扬长而去。
……
李恪将萧七儿带进书房,回身上了门栓。
“殿下,她为何说是我害了她,我没有害她,她为何如此说啊。”萧七儿哭的泪人一般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翠娟的恐怖袭击中,嘴唇仍在发抖。李恪握了她的手凑到唇边笑道:“将死之人的疯话,不必理她。”说着扬手打了响指,一人缓缓从书架后走出。
萧七儿见是石头欣喜若狂,冲上去抱住他,叫着“石头石头……”继而又推开他让他快跑,又突发奇想让石头娶翠娟,如此一来,春水阁中的事便不是什么大事了。
石头闻言急忙推开她,连连摇头。萧七儿见他目光游离神色慌张,便知他惦念着清源。他心里爱着清源却又与翠娟苟且,如今又躲在这里不敢担当,萧七儿恨的无可奈何,上前拍打石头,石头只一动不动任她打骂。
被打急了的石头嚷道:“是她投怀送抱的,与我何干?”萧七儿气的直跺脚抓起书本向石头砸去,张牙舞爪的又要向石头扑去,李恪忙自背后抱住她。
正闹着,却听门外袭香道:“翠娟死了,做了剑下亡魂……”
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萧七儿受惊似的抖动着住了手,剑下亡魂?那剑想必是冰冷的,是令人绝望的。她一定是绝望极了,平日里那样热心的她,死到临头却得不到自己的帮助,萧七儿恨自己软弱便抽抽搭搭哭起来。
而李恪只淡淡一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翠娟的贞烈。他的目光游弋在桌上的宝剑上,仿佛是那宝剑杀了翠娟。他将其郑重握在手里面有得意,随即又像怕人看到一样忙将其扔向一边,回身取来纸笔,在纸上刷刷的写着什么。
片刻,李恪将写就的书信递与石头道:“你先去相州,去找那里的魏文,他如今是太守,你可在那里锻炼些时日。然后再去西北大营找郭远将军,他会收留你的。这里边是一封信,你将他交给魏文,他会安排一切的,包括你去西北的事。”
石头看着李恪认真的神情眼圈渐渐泛红,无论如何李恪是信他的,士为知己者死,李恪如此信他,他便一生感念他。石头接过信揣在怀里,双手抱拳,一开口便觉声音嘶哑。
“殿下的大恩大德,我石崇玉没齿难忘,日后定然为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萧七儿听说石头要去西北忙抹了眼泪扯着李恪的衣襟,用探寻的目光问他能不能不让石头走,李恪摇头。
石头嘿嘿一笑道:“怎么,现在又心疼我了,方才又打我。”一句话让萧七儿破涕为笑,石头接着道:“我石头一生孤苦伶仃,幸得七儿妹妹陪伴那些时日。七儿,日后要时时处处小心为是,莫要强出头。”说着又看向李恪,迟疑片刻方道:“日后,还望殿下多多照顾七儿……”说着双膝跪地。
李恪忙将其搀起,点头。
告了别,李恪命王正将石头安全送达相州魏文手里,若有闪失,提头来见。听了这话石头感动的涕泪纵横。这一次他单腿跪地,再次谢过吴王的大恩大德,李恪将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跟着郭将军好好干,盼着你的出头之日。”
石头用力点头,回头冲萧七儿做了个笑脸起身就走,可刚出门又停下。许久,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头也不回道:“七儿,我走了,你好好保重。若,若有机会,替我跟清源公主说一声,我做了将军,回来娶她!”他许是怕看到李恪的神色,转身跑了,瞬间便消失在黑夜里。
萧七儿憋着泪郑重点头,一脚门外一脚门内呆呆望着夜色深处,李恪从背后贴身上来环住她的腰,将脸贴向她的脸。这是从未有过的亲密动作,萧七儿涨红了脸欲推开他,但无奈,就算使出浑身力气也无法动他半分。萧七儿惴惴不安的等待着他的下一步举动,眼神迷茫的看向殿下的袭香,似是求救一般。
“石头方才的话还是我对公主说吧,我慢慢跟她说免得她难过。”李恪话音刚落,萧七儿已觉一阵温暖袭来,他的吻已落在她耳下。萧七儿没来由的一阵恐惧忙点头答是。李恪满意一笑方松了她,她仍立于门边不敢抬头看他。
“七儿,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今日的事我的确是有私心的,因为我不想你因为失去石头难过,你明白吗?我是为了你,才不追究他的。”李恪的眼神深情温柔,萧七儿抬头撞上他的眸险些融化在他的眼里忙又低了头。
他的私心竟是不想她难过,萧七儿破涕为笑忙用手捂了嘴巴,满脸烧红,心里的小鹿乱撞,简直要冲破喉咙飞奔出来。萧七儿追求情爱何其大胆,可在知道了对方的心思后,反而变得裹足不前害羞腼腆。
李恪之所以对这件事不管不问,并且让安紫萝重新掌握王府大权,全权处理这件事,其实是卖给了她一个面子,为的就是救下石头。事实证明,安紫萝的确明白他的心意,只命人草草找了几日,最终也未找到石头便不了了之。
谢惜月久经人事,安紫萝的一箭双雕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但对于从小养大的李恪,她到底还是看不清的。在翠娟这件事上,李恪看似不作为,但他的收获却是最大的。从此后石崇玉视他为知己,必以死报答知遇之恩。二来,萧七儿知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必将死心塌地爱他。
一箭双雕?谢惜月无意中又帮助安紫萝完成了第三雕,便是提醒警告萧七儿若想在府中长久必要守住分寸。萧七儿虽当时没能明白,但到底日后会渐渐明白的。所以,应该说安紫萝高明的用了一箭三雕之术。
其实,就连谢惜月看出的那一箭双雕也不一定就是吴王夫妇真正的目的,事实往往令人难以琢磨,当有天发现事实真相时,所有的既定观点都会轰然崩塌。
当然,这件事萧七儿也成了间接受益者。一来,她确定了李恪待她的心,面对王府丑闻,他都能为了心上人不再追究,甚至还为石头铺就成功的道路,不能不说他爱萧七儿爱的用心良苦。二来,王府中人得知李恪为了萧七儿不再追究石头,便以为两人情比金坚,于是对萧七儿的巴结更胜从前。甚至就连谢惜月都停止了对她的暗中调查。
即便如此,萧七儿近来仍郁郁寡欢。翠娟的事让她后怕,常常忆起谢惜月的那句警告,便不敢接近李恪,只任由体内情愫慢慢生长,可那情愫竟如野草般疯狂的长,即将吞噬掉她的心。
一日,萧七儿披了件披风在院中行走。尽管触目所及处仍是一片荒凉,但空气中似乎已弥漫了春的的气息。树下松软的泥土预示着春天来了,不久就会满园春花,绚丽夺目的颜色瞬间就会盖住去年的枯枝颓唐。
“给翠娟烧了纸钱不曾?”萧七儿问道,袭香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