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前殿没人之后,燕寻又在主位上坐了许久。
他目光瞭望远方,神情复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皎洁的月亮高高挂起,透过枝叶繁密的树枝,将斑驳的阴影落于地下。提醒着他已经到后半夜了,燕寻在起身站起。
他走的那么慢,那么沉稳。
每一步,都像是把心事又加重了一步。
走到寝宫面前,有两个宫女严禁的守着门口不让任何人进去。
燕寻淡薄地开口:“都下去歇息吧。”
穿过熟悉的门帘,掀起似蝉翼的轻纱。
楚月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燕寻觉得心脏一阵一阵的痛,他之前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只觉得自己喜欢看她,喜欢看她无理取闹的样子,喜欢看她不在意尊卑的样子,喜欢听她叽叽喳喳的说话,喜欢见到她坑人时的古灵精怪。
却没有料到,当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生命垂危之时,自己的心,会如此的痛。
他走到楚月面前,坐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楚月的手。
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楚月的手依旧没有温度,只是这八个火炉火烧的很旺,宫女也知道每隔半个时辰通风换气添炭火。
所以楚月的手再也没有结出冰霜了。
可是这一切都是用外界的力量吊着一口气,终究不是治本的方法。
燕寻低下头,仔细的观察的楚月。
吹弹可破,白嫩如霜的皮肤,此刻因为冰冷少了些许血色。樱桃小嘴,有点肉感,如今也因为中毒发白发干。小小的鼻梁很是坚挺,衬得五官更加的立体。
燕寻伸出手,缓缓地将几缕杂乱的青丝拂到耳后,动作小心又轻柔。
“月儿,你要坚持住,你一定等等我。”
他深情地说道。
以前总觉得儿女情长太过矫情,人生有那么多大事大业,何浪费在这小家子气的卿卿我我之中?
可是如今,自己深爱的女孩就躺在自己眼前,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燕寻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如果没有了她,自己也不想独活。
他帮楚月捏好了被角,就这么靠着墙睡了过去。
清晨,楚府。
楚有钱一脸谨慎:“月儿出事了。”
其母大惊:“什么?”
楚有钱目光严肃的看向祖宗牌位旁立着的一粒珠子,慎重地说:“那是她师傅给她留下的生死珠,如今已经无光了。”
其母这才注意到那粒珠子,那个珠子随着楚月一起下山回家的,一直摆在这里从来没人动过,时间长了逐渐也就忘却了这件事。
那是楚月的师傅给她留的,原本灿烂炳焕,说是楚月命里可能会有一劫,让他们将这珠子好生安放,随时注意。
可是今日早上照常来给列祖列先上香之时,楚有钱却忽然喊住了她,紧接着就是那句话。
其母盯着那粒珠子,像是要把它看穿,确实是没有亮度了,昨日还是好好的。
就一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月儿怕是在宫里出事了。”楚有钱冷静地分析道,表面还是很淡定,毕竟事情已经发生了,该去想的是如何解决。
可是其妇人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坠:“怎么会?怎么会!不是说那皇上十分宠爱月儿,是贴身的大公公吗?皇宫守备森严,月儿又深得皇上喜爱,又怎么会出意外?”
楚有钱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其实心里也是一堆的疑问。
“我早就说!我早就说把月儿早点接回来!你们没人听我的,还说看她玩的挺开心的让她多玩几天,这下好了吧!出事了吧!”
月儿娘已经不管不顾,嚎啕大哭。
楚有钱紧锁眉头,摸着夫人的背,一边想着法子。
月儿究竟是怎么了?为何在皇宫里待着好好地,会忽然出危险?
“现在,我进宫见皇上。”
楚有钱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了马车急速向宫里赶去。
楚夫人虽然心里悲痛,但是也知道楚爷爷可是把这个孙女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是让楚爷爷知道这件事了,这楚府,不对,这整个京城怕是要闹翻天了。
她简单的擦了擦眼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去楚爷爷的院子向公公婆婆请早安。
楚有钱到皇宫之时,燕寻还靠在床边睡着。
昨晚想了一晚上的事,太过疲惫,还未清醒。
楚有钱急的直跺脚,可是这是在皇宫,他不敢造次。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醒了,楚有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绪,直接冲进了寝宫。
燕寻看到楚有钱的时候还一阵惊讶,毕竟楚有钱一直是一个非常懂规矩的人,像今天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
再看楚有钱的脸色,急赤白脸,搓手顿脚,看来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宫女们正在摆着早膳,燕寻刚刚洗漱从寝宫出来,都还没来得及坐下吃饭。
可是看楚有钱确实是有急事的样子,他也不多计较,问道:“楚丞相是何事,如此急急忙忙?”
楚有钱一个“噗通”就跪下了,如此欺瞒皇上可是大罪,虽然楚家对于皇家来说,有着比天大的恩情,可是一朝是臣,便永远是臣,做臣子的要有做臣子的本分。
现在楚月的所作所为,往小了说是小孩子不懂事过家家,玩心大了些,往大了说,便是这楚家目中无人,将这皇宫当成了自己家,随意来往。
“罪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说罢,便是连续三个响头。
燕寻寻了把椅子缓缓坐下,最近几日,向他请罪的人有点多啊。
就连皇室最信任的楚家家主,楚大人,一大清早也失魂落魄的来请罪。
燕寻好看的眉毛轻轻地蹙起。
“楚大人,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楚有钱一听这话,心里的内疚愈演愈烈,确实是他的罪过,在一开始,自己就应该想办法将月儿换出来,现在好了,不仅伤了皇上对楚家的信任,更是让自己的女儿生死不明。
他心里的责任,懊悔,一时间全部涌了上来。
“皇上,罪臣确实罪该万死,皇上如何惩罚罪臣臣都认。罪臣今日是来向皇上坦白一件事情。罪臣的小女,楚月,一时调皮来宫里玩,不知怎么地就成了皇上您身边的贴身太监,本来罪臣是想找个机会将月儿换出来的,但是罪臣罪孽深重,心怀私心,看到月儿那么开心,就忍不住想让她多玩几天,结果一拖拖到了今日……”
楚有钱说得黯然销魂,自责快把他压垮。
越想越觉得都是自己的罪过,要不是自己宠溺这月儿,也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今日,皇上若是动怒将自己拖出去就地斩了,他也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是他自找的,蔑视皇规,全当儿戏,可恶至极!
可是月儿,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想要她,好好活着。
燕寻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转而一喜。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还在发愁短短十日能不能找到月儿的家人询问更多的情况,要是一直找不到人该怎么办,可是今天才是第二天,月儿的家人就自己找上门来?
“你是说朕身边的月公公是您的女儿,楚月?”
楚有钱等着迎接皇上的暴风雨,可是这平淡的语气中还带着一点小欣喜是怎么回事?
这皇上怕不是被气傻了吧?
楚有钱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跟燕寻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皇上……”
燕寻掩盖不住自己眸子里的欣喜,也顾不及其他的,什么皇威什么尊卑有别,什么以下犯上,现在有什么比月儿的命更重要?
他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楚大人?月公公是你的女儿?”
楚有钱被这样的皇上一时弄懵了,结结巴巴的:“是……是……”
“太好了,月儿有的救了。”燕寻送了一口气,他也不去细想楚月的父亲楚有钱是否真的有办法,只是知道了月儿的家人是谁,他就能更了解这个毒是怎么回事,那么月儿活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
他心里感受到了踏实。
“楚大人,朕先不计较你的知而不报。但是有件事,你得先如实回答朕。”
楚有钱心急如焚,他现在根本不关心皇上会怎么责罚他,哪怕是一刀砍死他都没关系,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自己女儿究竟是怎么了,月儿一直跟在皇上身边,那皇上自然是最清楚月儿的现状了。
想到这里,楚有钱再也忍不住,直接说:“皇上,臣也不管这样合不合规矩了,老臣确实现在心急如焚,皇上你能先告诉臣,月儿怎么了吗?”
燕寻一愣,月儿怎么了?
难道楚大人是知道自己女儿出事了,所以才来的皇宫找的自己?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月儿出事了的呢?
看来楚家是真的知道月儿的情况,而且对月儿的身体应该也是有一定的了解。
想到这里,燕寻心里更踏实了,有的救便好。
再看看楚有钱心急火燎的模样,燕寻点点头:“你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