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就像燕寻的心一样,低沉,消极。
白天处理完所有的事后,他实在无心再去处理其他的事。
推掉了所有大臣的觐见,就连墨言和郑开对情报的商议他也一并拒绝。
就想自己好好一个人静一静。
他心里烦乱的很,吹吹冷风,让自己清醒一些。
接下来得先从月儿的家人开始查起,月儿入宫这么久,一开始自己不过是想随便找个没有背景的小太监顶替下刚刚换掉的大公公的位置,却没有料到,这一个举动,给自己埋下了如此深的羁绊。
也不知道月儿的家人在哪里。
燕寻想到了那日楚月鬼灵精怪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走到窗边,今晚的皎月明亮温和,将这没有星星的夜晚烘托的平静又祥和。
自己是位皇帝,还是得做皇帝该做的事情。
哪怕他今日没有心情也没有状态,可是这些事,都必须自己亲自去做。
“墨言,郑开。”
他唤了一声。
莫言和郑开便马上出现在身后。
这两个人是他最贴心的侍卫,日复一日,每一天,只要他们没去执行任务,自己喊上一声,便会出现。
燕寻看了看跪在面前的二人,轻松说:“坐吧,跟朕聊聊将今日的情报。”
墨言跪着不起,深深地将头掩下,铿锵有力:“还请皇上降罪,奴才有错。”
“有什么错也都起来说。先将密室的情报处理好了,你再请罪不迟。”燕寻面无表情,跟原本那个冰冰冷冷小皇帝一模一样。
好像是从楚月出现过后,他的脸上才多了那么多表情,情绪也丰富了起来。
现在月儿躺在床榻上,他仿佛又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墨言恭敬地双手将情报递上。
纸不薄不厚,大概三十来张,是安徽泾县的熟宣。
燕寻接过,随手翻了几张,寥寥看了几眼。
他要是知道得到这些东西会让月儿的毒爆发,一睡不醒,他自然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哪怕不要这些情报又如何?
墨言开口:“皇上,这些微臣稍微看了一下,有鼻子有眼的,看上去还是颇有参考意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看那密室如此严防,微臣觉得有百分之八十是真的。”
燕寻淡淡的“嗯”了一声。
“皇上?”墨言知道现在的皇上为了月公公的事在操心,心神不定的,但是这可是关乎先皇的复苏,幕后之人的老窝,甚至可能有别的机密。
皇上怎么可以如此不上心,难道一个人,还比江山重要吗?
燕寻回过神来,也是,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要先把心事放到一边,好好地处理下接下来该做的事,又怎么可以再次分心。
他重新将那叠纸拿到面前,然后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几份是官员之间来回贿赂的账单,记录的清清楚楚,还有官印。
还有便是其中一个亲王勾搭当地官员秘密养兵的事,这个需要调查一下真伪。
燕寻努力想了一下,这个官员平日里很老实,实在不像如此胆大妄为的人。
其他的纸上很多是书信,有一些写着模模糊糊的句子。
什么雪山十月开山,禁地勿去。
什么将毒下在宫内万花园之中。
都是一些陷害的计划,全部有落款,只是这落款的标记有点奇特,看不出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有一张纸上写着后妃密探。
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有句话引起了燕寻的注意。
十月初二切记按时下药。
清清楚楚的有两个字,青嫔。
燕寻联想了一下,醉仙楼是他们其中一个老窝,这里的花魁便是小青,后院站着的一个女人,据郑开说,名为青衣,而自己的嫔妃又叫青嫔,真是有缘分。
再加上上次青嫔身边的丫鬟一眼就看穿墨言的事,难道这青嫔真的是其中一个探子?
燕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陷入了沉思。
片刻。
“郑开,这几个官员你去查一下,若是真的有纸上做过的那些事,贿赂的官员调查清楚详细的具体数额等,账本要拿到。这些人暂时不处理,只要拿到证据就可以了。这个官员。”燕寻指着那张策划谋反的书信上的名字:“好好调查下他和亲王悄悄养的兵在哪里,是否是被人陷害。”
郑开接过书信,上面笔迹清秀,看起来写字的人像是一位书生。
“还有就是,去查查月公公的入宫记录,若是没有就努力找找她的父母。情态紧急,加派人手去做。”燕寻继续吩咐道。
“皇上,月公公真是……女子……”郑开有些不太相信,犹豫地问道。
燕寻点点头:“你不用操心,朕会看着办的,你只需做好朕安排的事。”
郑开性子本就大大咧咧,皇上不想说他也没多少好奇心,反正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收好宣纸便退下。
“墨言,你好好跟朕说下,你当时进入密室后的情况。”燕寻吩咐完郑开该做的事,便转头对墨言说道。
“皇上是否怀疑这是烟雾弹,故设迷局好让我们上当?”墨言反问。
燕寻点头,他毕竟不是那种冲动之辈,万事小心为妙。
没有多次验证,他也不敢相信这些纸上说的都是真的。
“奴才当日发现这假山,便自己独自一人下来查看。进入密室的那个阵确实阴险,奴才直接就中招了,之后奴才想着,反正中招了也暂时出不去,就把其他简单的小阵破掉了,然后开始到处搜索。便在箱子里的夹缝中发现这些纸,当然还有一些是隐藏在阵中的,奴才破掉阵之后,这些纸条便出现了。”
“这其中过程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未曾,一切都很正常,奴才破掉的那些阵,有些都是比较复杂的,看上去确实是像为了保护这些情报才用阵遮掩的。”
燕寻若有所思。
“这密室是什么样的?当日你们破阵出来,密室已经发生了改变,月公公又昏迷,朕无心观察。”
“回禀皇上,从小道下来后,会有一睹虚拟的墙堵着前进的路,只要轻轻一推便进去了。进去之后便是一个三面环壁的空间,有普通的桌椅,看上去很普通。但是破掉阵之后,就会有这些纸条掉出来,像是被人隐藏在石壁里面的。就隐藏手法来说,确实是用心去做了掩护的。”墨言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认真的说道。
燕寻点点头,这样看来确实好像是无意间发现的密室,又被墨言无意的破掉,才拿到了这些东西。
燕寻看着自己手里捏着的那一叠纸,除了刚刚给郑开的那一页,这些纸上的笔迹都不一样,而且纸的时间也不一样。
特别是一些来往的书信,通过纸质泛黄的边角,可是看出已经上了年岁。
让真实性更加往上提了。
“皇上,这些情报里,没有有关先皇的毒的吗?”墨言好奇的问,他拿到这些资料的时候,也只是大致的看了一下,毕竟属于机密,在没有皇上允许的情况下,他不敢擅自查看。
燕寻微微张口:“有。但是不详细。”
燕寻拎出那张有点泛黄的纸,上面写着,雪山十月开山,禁地勿去。
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雪山十月开山,后山的禁地便有蝴蝶梦的花,而且看这封书信的口吻,解药也应该在雪山上。”
“那皇上……”墨言轻声询问。
燕寻点点头:“昨晚跟九公子相聊甚欢,关于雪山的一些禁忌也知晓一二。初雪来临的时候,雪山招收弟子,时间正好差不多,我们刚好一同上山。现在目前最急的事,一是救活月公公,二是去找风间了解隐世家族详情。暂时定这个时间在十天后吧。”
墨言神情复杂,十天后……
看来皇上是要确定月公公的死活之后,才能专心去做这些事情了。
墨言对月公公的感情复杂,毕竟曾经一起共事过,而且月公公性格活泼讨喜,墨言对月公公也没有什么怨言,甚至还有点喜欢她。
只是现在,他不敢肯定月公公是敌是友,他也不敢让皇上去冒这样的风险。
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让月公公清醒过来。
“你刚刚想请什么罪,现在郑开也不在,你可以说了。”
墨言复杂地看着燕寻,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皇上居然为他,支开了郑开?
皇上难道……已经猜到了什么?
“皇上,奴才今日偷听了你与太医们的对话。”墨言愧疚难当,跪下认错。
燕寻叹了口气,淡淡地说:“虽然朕并未想过要瞒着你们,但是你这样确实是违规了。自己去领五十个板子吧。”说这话时,口气平淡,看不出他的情绪。
其实燕寻心里都知道,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墨言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燕寻心里都清楚。
可是,他不能允许任何人挑战皇威,这是第一次,他原谅他。
若是有第二次,哪怕再不舍,他也会,换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