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成住进了医院,家里人全都急成了一团。
国雨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既后悔又,内疚。这时,刘治权和国风匆匆地走了过来,望见国雨,国风气冲冲地奔了过来。国雨吓得一跃而起,就想开溜,国风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耳:“还想跑,你倒是跑啊?”
国雨“哎哟哎哟”地叫着,连连求饶:“二姐,我都多大了,你还像小时候那样揪我耳朵!”
国风又好气又好笑,她松开国雨,道:“你还知道你长大了?长大了就得做出大人的事儿来,就像你现在这样气咱爸,你觉得合适吗?”
国雨一颗心烦得紧,重新坐在椅子上,只是垂着头,也不说话。
刘治权生气地问道:“你不跟我说你要了到单位好好干吗?怎么才一天就出这事了呢?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你今天要不说明白,不用爸妈,你姐了,我今天就好好教育教育你,说!”
国雨抬起头来,见一向最疼自己的姐夫动了真怒,便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经过给讲了一遍。
刘治权闻言霍然起身,气愤地说道:“我TM现在就去找他们说理去!”
“哎哎,你给我停下!”国风一把拦住了刘治权,道,“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就别跟着添乱了。”
国雨也急忙劝道:“别去了,二姐夫,我也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刘治权惊道,“为啥?就为了那两个蛀虫小人?”
“不是,”国雨摇了摇头,“我感觉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国风望着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弟,忽然之间感觉他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又浑又蠢的傻小子,便问道:“那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啊?”
“我想赚钱!”国雨断然道,“我想给你,给我姐夫,给大姐,给咱爸咱妈买很多很多好东西,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吃不起穿不起,买啥东西都得我姐夫给……”
话还没有说完,国雨便哽咽了起来。刘治权上前拍了拍国雨,满心都是欣慰。国风笑着摸了摸国雨的头,说道:“人还是得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啊!”
国雨没有说话,他心里很清楚,一步一个脚印,是永远也赚不到钱的,即使是姐夫刘治权,在给自己买录音机和喇叭裤的时候,也是攒了好几个月的工资……
可不留下脚印就到达目的地的方法,或许……就只有飞了吧。
国雨没有可供飞翔的天空,他抬起头,望向了头顶那一片蔚蓝的天空,天空上有一群白鸽振翅而飞。
1980年5月,正式定位为经济特区。随着改革开放的脚步,人们纷纷下海经商,许多人都在这个地方挖到了第一桶金。
国雨的心被这股春风刮得活泛了起来,跃跃欲试着想要南下。
晚饭期间,他鼓起勇气对全家人说道:“我宣布:我要去创业!”
刚刚养好身体的孙老成闻听此言,顿时拍案而起,怒道:“你这是在胡闹!去什么深圳,啊?你要手艺没手艺,要学问没学问,你去干啥?去找人干仗啊?”
王淑琴也劝阻道:“国雨啊,在外面闯荡可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在外面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不如守家带地,还有家人照应着。”
“就是,”林美娇讥笑道,“你这在家都混不明白的,还要出去混呢?我看你到哪都一样,混来混去都是个混混。”
国雨的火气攸地升了上来,他瞪着林美娇,怒斥道:“哪都有你的事,你算干啥吃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孙鑫的小手拉着林美娇,嘴里不停地问:“妈妈,妈妈,什么是吐,吐不出象牙?”
林美娇被国雨呛得气极,一腔火气全都撒到了儿子身上,她拽过孙鑫照着就给了几下。王淑琴上前抱起了哇哇大哭的孙鑫哄了起来,国化望着林美娇喝斥道:“孩子不懂事,你拿孩子撒什么气?谁惹你了你找谁去!”
“你说啥?!”林美娇见国化也朝着自己来,气得“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孩子哭,大人闹,好好的一顿饭吃成了菜市场。
“都给我闭嘴,消停点。”孙老成一声暴喝,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
国雨站起身来说,宣布了他不会改变的决定:“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决定,你们谁也管不着。”
“说个P的管不着!”孙老成扬起手,一巴掌打在国雨脸上,怒道,“我是你老子,我就得管!你还要学你大姐吗?在农村呆了十年,熬成了什么样才回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国雨捂着脸,愤愤地看着自己的父亲,道:“我大姐为了建设兵团开垦北大荒献出了青春,那是多伟大的行为!我这次也是响应号召。要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想,我们国家不就完了?!”
“你!”孙老陈被气得浑身发抖,国雨则抓起衣服,冲出了出门去。
王淑琴追出了家门,一边呼唤着国雨的名字,一边气喘吁吁地向前跑。国雨停下脚步,望着一脸担忧的母亲,安慰道:“妈,你放心吧,我不走。我就是去我二姐家住两天。”
王淑琴这才放心下来,叮嘱了国雨几句,才转身走回家。
国雨确实来到了国风家,但他前往深圳的决心,却一点都没有变。
“舅舅!”
国风的女儿刘安娜已经四岁了,见到国雨,便开心地扑了上去。
“安娜!想舅舅了没有?”国雨笑着抱起了安娜,把她举得高高的,逗得安娜咯咯直笑。
“你咋这个点来了呢?吃饭了没有?”国风关切地问道。
国雨一边逗着安娜玩,一边随口说道:“跟爸吵了几句。”
国风走过来,把女儿从国雨手中接过来,柔声道:“安娜乖,去自己玩会玩具去。”
安娜乖巧地点头,笑着跑开了。
见女儿跑进房间,国风才转头看向国雨,数落道:“你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老惹咱爸生气呢?又因为啥呀?
“这次真不怪我,”国雨解释道:“二姐,我也老大不小了,我想去深圳去闯一闯。我跟咱爸咱妈好说好商量,可咱爸一听我要去深圳就跟我急眼了,我这不就上你这来了嘛。”
“啥?你说你想去深圳?”国风惊讶道。
国雨点了点头,道:“是啊,现在去正是时候。姐,你知道的,深圳被划为经济特区,漫地都是赚钱的机会。我不愿意上班,但是,我可以创业呀!”
“你快给我歇歇吧!这件事我跟爸的想法一致,我不同意你去,你去深圳那边,你能干啥?去遭罪呀?”国风坚决反对。从里屋走出来的刘治权却颇不同意国风的观点。
“我觉得国雨出去闯闯是好事,你们成天把他护在身边,他什么时候能独立啊?”
国雨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二姐,这次不管你们同意不同意,深圳我是去定了,我一定好好干混出个人样来!”
见国雨是铁了心要去,国风叹了口气。她走回里屋,在抽屉底下拿出了一个信封,那是家里仅有的存款。她这个信封塞到了国雨的手里:“国雨,既然你一门心思想走,二姐也不拦你了,但是你记着,要去就得闯出个名堂来!要是不混出个人样来,你就别回来,我也没你这弟弟!”
“二姐,这钱我不能要,安娜还小,你们现在还得用钱呢。”国雨说着,把钱塞回到了国风的手里。
“你姐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刘治权说着,把钱塞回到了国雨的手里,“出去了好好干,别跟咱丢脸。”
国雨点了点头,他收下了钱,也没吭声,转身走了。
“国雨!”刘治权追了出来,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卷钱,交给国雨,道,“这可是你姐夫我的私房钱啊,拿着,到那边用心干,但是也别苦了自己。别听你二姐的,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告诉家里一声,要觉得在那边不开心,或者混不下去了,就赶紧回来。”
国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上前紧紧抱住了刘治权,重重地拍了拍姐夫的肩膀,转身走了。
转身的那一刻,他的眼泪流了下来。
刘治权刚一进屋,就看见国风坐在桌边抹眼泪,便笑道:“咋啦?后悔瞒着爸妈放国雨走啦?”
国风摇了摇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刘治权走过去,揽住国风的肩膀安慰:“国雨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知道出去闯闯是好事,别哭了,啊。”
国风一巴掌拍在刘治权的身上,气道:“谁让他长大了,谁批准他长大了?!”
说罢,她哭得更凶了。
国雨没有把自己离开的日子和车次告诉任何人,除了袁莎莎。
莎莎送国雨来到了火车站,国雨望着秦莎莎,认真地道:“莎莎,你等着我回来,我一定让你穿金戴银,把你娶回家。”
秦莎莎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我等你……”
国雨郑重地点头。
就这样,黑小子国雨登上了去往深圳的火车,随着火车疾速的前行,那段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青春,从此一去,不再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