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电影《望乡》和《追捕》的热映，蛤蟆镜、喇叭裤开始在街头盛行。高跟鞋取代了布鞋，成为女人们的最爱，男人们则开始穿起了皮鞋。
技校毕业的国雨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平头黑小子，他蓄长了头发，烫得满头是卷，穿着的确良衬衫喇叭裤，扛着“四喇叭”收音机满街走。
小汪依旧是他的最佳好友，跟他每天在街上晃来晃去。“四喇叭”里传出来的音乐声放得百米开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收音机是刘治权买给国雨的，有一个事事都能满足他的姐夫，国雨很满意，他满意自个儿的头型、衣服、鞋，满意所有的一切，唯一不满意的就是郭大史。
这小子每天都在围着莎莎转。
这不，眼下两个人又扛上了。
事情的起因，是国雨带着“四喇叭”录音机在小汪的陪同下来到莎莎的单位门前，等着莎莎下班。
国雨等待之余，打开录音机放起了音乐，随着节奏越来越激昂，国雨一时兴起，跳起了霹雳舞。小汪见状，也乐颤颤地加入其中。
在大多数人还习惯于灰、黑、蓝的衬衫和直筒裤这类保守服装的八十年代初，国雨和小汪的服装和行为无异于另类，来来往往的人们，朝着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国雨却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跳得兴起。
所谓冤家路窄，郭大史走了过来。
虽然与国雨同龄，二十岁的郭大史却胖得几乎看不到脚尖。他衬衫的扣子总是紧绷绷地，可以看到两个扣子之间露出的“8”字型的肚皮。
看着正在跳舞的国雨和小汪，郭大史嘲笑道：“跳成这奶奶样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国雨停下舞步，望着郭大史道：“咋的，你的意思是你跳得好呗？不服比比？”
郭大史嗤笑着撸起了袖子：“行啊，比比就比比。”
“来！输的是孙子。”
国雨把磁带翻了个面儿，一阵更加欢快的曲子便响了起来。国雨来了个精彩的亮相，紧接着，便随着音乐跳起劲舞。小汪在一旁鼓掌喝彩，郭大史不甘其后，也扭着屁股，在国雨的对面跳起来。
二人就这样开始斗起了舞。
这边国雨动作帅气，舞姿潇洒。再看郭大史身材臃肿，四肢短小，仿若扭动的青蛙，格外滑稽。
国雨憋住笑，道：“哎我说郭大史，你跳起舞来，咋像个大蛤蟆似的？”
“你说啥？”被国雨讥笑的郭大史停下动作，气鼓鼓地瞪向国雨。
国雨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道：“说你跳舞像个癞蛤蟆，你耳朵聋啊？听不见？”
郭大史怒道:“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C，还有种我再说一遍，我说一百遍你能咋的？癞蛤蟆！”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说火气越大，最终冲突大起，扭打在了一起。
小汪眼见郭大史又胖又壮，便要上前要帮忙，国雨喝道：“小汪，你躲开，这是我跟他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国雨虽然块头没有郭大史大，但动作敏捷，拳头又硬，几个回合下来，也没让郭大史占到便宜。虽是这样，但就两个人都挂了彩，周围看热闹的群众里不知道是谁报了警，国雨和郭大史都被带到了派出所。
孙老成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找到派出所去，他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年年都被评为劳动模范，今天却因为小儿子被民警一顿训斥，一张老脸都不知道应该往哪儿搁。
民警痛心疾首地数落：“你们家孩子你可得好好管管了，年纪轻轻不学好，穿得流里流气的，像什么样子。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影响多恶劣！回去以后一定要严加管教！”
孙老成强忍着怒火，向着派出所的民警连连地赔着不是，满腹怒火地把国雨带回来了家。
刚一进门，孙老成地一腔怒气便化为了咆哮：“一天天不让人省心，就知道惹事！一天到晚穿得流里流气的，你是流氓还是怎么，啊？还有你那头发，明天赶紧给我剪了去！”
跟父亲的冲天怒火相比，国雨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
他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拢了拢头发，道：“爸，你现在落伍了，我这叫时髦。”
说着，他拿过录间机，按下键子。安静的屋子顿时响起一阵极具节奏的音乐声。
“时髦？时个屁！”孙老成被气炸了肺，上前抢过了国雨的录音机，道：“明天开始不准你再听这破曲子，更不准你跳舞！还有你那裤子，给我脱下来！”
国雨脖子一梗，脑袋转到一边不理孙老成。王淑琴推了国雨一把，气道：“快点听你爸的！”
说着，给他使了个眼色。
母亲的眼色，通常有好几种含义。有时候是警告，有时候是暗示，有时候则是危机来临前的警报。
国雨读懂了母亲眼色里的信息，他知道，父亲是真的动怒了。
从小挨揍到大的国雨知道父亲的怒火有着极大的破坏力，他硬磕不来，万一老爷子一生气把自己的录音机给摔了，那真是得不尝失。
大丈夫能屈能伸，国雨乖乖地把喇叭裤脱下来，递给了孙老成。
孙老成一把夺过裤子，转身问王淑琴：“剪子呢？”
王淑琴吓了一跳，颤声问：“你要剪子干啥呀？”
孙老成也不说话，大步走到桌边，从王淑琴放着针线布料的篮子里拿出剪子，三下两下把国雨的裤子剪成了条。
他一边剪，一边气道：“我让你穿，我让你穿！给你剪碎了看你咋穿！”
眼看着自己求二姐夫，求了一个礼拜才给买来的喇叭裤，就这样被孙老成给剪了，国雨又心疼又愤怒，他一把看过自己的裤子，向孙老成喊道：“爸，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
“谁？！”国雨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看到站在门口的莎莎，心中的怒火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莎莎？”国雨高兴地问道，“莎莎，你咋来了呢？快进屋。”
国雨是高兴不己，莎莎却用手捂住了脸，羞怒地嚷道：“国雨，你，你干什么？你耍流氓！”
国雨一楞：“我、我咋啦？”
莎莎紧紧地闭着眼睛，用手指了这国雨道：“你，你。”
国雨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把裤子给了孙老成，下面就穿了一个大短裤。他一溜烟地跑回屋，不一会儿就重新穿上一条裤子，跑到了莎莎面前，笑呵呵地看着莎莎笑：“莎莎，睁开眼睛吧，这回好了。”莎莎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但看见国雨穿着正常了，便放下手，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道：“我没事，就是过来看看你。”
“那……”国雨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屋子里被王淑琴劝解着的孙老成，然后对莎莎说，“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好。”莎莎点了点头，两个人人便一起往楼下走去。
秋天的阳光正暖，国雨和着莎莎一边散步，一边聊着天。莎莎开口道：“国雨你不能总是这么惹事生非的让家人里操心啊，你还是找个工作去上班吧。”
国雨将双手插在裤袋里，不以为然地道：“我不乐意上班，那种生活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莎莎疑惑地问道：“你想要啥？”
国雨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上来。”
他低下头想了想，又鼓起勇气，问道：“莎莎，你……你喜欢郭大史是吗？”
“什么呀！”莎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会喜欢他？也不看看他长的什么德行！是他没事总送我礼物，而且都是些我根本买不到的东西，所以我呀，实在不好意思拒绝他的邀请，才偶尔跟他出去的。”
国雨听了以后，心里顿时乐开了花。他高兴问道：“那如果我有了钱，给你买东西，你会高兴吗？会喜欢我跟我出去吗？”
“那当然呀，你这个笨蛋！”莎莎笑道，“你给我买东西的话，我会更高兴。”
国雨点了点头，他满心的欢喜，欢喜到左心房里满满的，都被这种喜悦填满得沉甸甸的。
带着这种喜悦，国雨找到了刘治权，恳求道：“二姐夫，你给我找个工作呗？”
刘治权乐了：“行啊，国雨，长大了，知道找工作了，啊？”
说着，他又摸了摸国雨的头，道：“不是发烧把脑子烧坏了吧？前几天要给你找工作，你还不乐意干呢，今天就自个儿来找我帮你找工作了？”
国雨拉开刘治权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别闹，二姐夫，我是认真的！你就说给不给我找吧？”
刘治权望着一脸正经的国雨，笑着点了点头，道：“给你找行，但是你可得好好干啊，现在找个工作可不容易啊。”
“必须的！”国雨上前揽着刘治权的肩膀，开心地说道，“二姐夫，还是你够意思，就知道你最疼我。”
刘治权拍了一下国雨的脑袋：“不用一个劲儿地谢我，工作我给你，但是你可得给我好好干啊。”国雨脑袋跟拨浪鼓似地，一个劲地点头道：“你放心吧二姐夫，我一定好好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