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压压的,只有在视野尽头露出一线光芒,下方是一处海边断崖,断崖上的陆地上驻扎着有无数圆形营帐和密密麻麻的火炬,就着隐约的火焰,可以看见沙滩之上许多人举着火把正朝断崖边汇集,随着一声悠长悲怆的号角声响起,人群开始列队。
“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他们要做什么?”云从龙心里充满了迷惘。
就在这时,头顶的乌云越来越低,让人有一种天塌了的错觉。
“天命之子……这些……就是你守护着的东西……”
天空中传来一个万分浑厚的声音,云从龙浑身剧震,这个声音从小开始在他的梦中出现过许多次,感觉很熟悉,仔细一想又非常陌生。
“这些……就是你无聊的幻想!”
随着天空中一声暴雷般怒吼,天空中一半乌云飞速退散,阳光照耀了下来,大地一左一右分成了光明和黑暗两个部分。左边部分漆黑一片,如同染了浓墨,什么也看不见;右边部分明亮如正午,事物纤毫毕现。
云从龙注意力先集中在了沙滩上。沙滩上集结的队伍清一色挥舞着五爪龙旗,数量约有十几万之多,十几万人列成了十五个方阵,每个方阵约莫有一万人左右。
十五个方阵分为四排,靠近海崖的第一排第一第二两个方阵都是军队,看得出来,这些军人刚刚才结束了一场恶战,许多人身上或焦黑,或带血,有一些人站立都困难,只能勉强用兵刃或者旗杆支撑着身体;第一排第三第四方阵之人大多服饰华丽明艳,有穿蟒服的官员,有穿儒衫的书生,有穿黑衣太监,还有不少穿金戴银的女子;后面三排方阵大都衣着朴素褴褛,显然都是些百姓。
方阵中哭喊咒骂之声连绵不绝,人群悲怆绝望至极。
这时,远处黑暗中大地震颤如雷,无数嗜血红瞳在飞速接近海滩,危险在靠近。海崖边的方阵反而离奇地安静了下来,又一声悠长悲怆的号角声响起,号角声刚落,云从龙分明听见海崖边上传来一句绝望的嘶吼。
“跳!”
短暂沉默之后,海崖边第一排方阵中走出了一名身穿蟒服的中年官员,官员背上背着一个身穿明黄龙袍的孩子,那孩子个子很小,最多不过七八岁,勾着官员的脖子不停哭泣。中年官员缓缓走到海崖边上,双足一蹬,落入了万丈深渊中。
中年官员一跳下,第一排方阵所有人立即向前走到悬崖边上,手挽着手,肩并着肩,没有半分迟疑,成排成排跳下了海崖。
“噗通噗通……”
人体坠海的声音不觉于耳,密密麻麻连成一片,如同波涛般轰鸣。
“不——!”
云从龙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由自主发出一道撕心裂肺的呐喊。
“少爷,醒醒,醒醒!”
耳旁传来了木超的呼唤声,云从龙陡然转醒,睁眼一看,自已依然深处黑冥之域的森林中,方才的一切都是梦。
“你做噩梦了吧?”木超轻轻拍了拍云从龙的脸问。
昏暗的火光中,木超的眼神是那么的关切,云从龙心中一暖,暗付:“这小子总算还是有些良心。”坐起身来,摇摇头说:“我没事。”
可就在这时,云从龙又听见了梦中那个声音在窃窃私语:“你注定将一事无成,放弃吧……”
云从龙陡然大惊,浑身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这一切不是梦!他不由自主喝了一声:“谁在说话!”
“他妈的叫什么叫,半夜三更鬼喊鬼叫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远处传来一个护卫的咒骂声。
云从龙缩了缩脖子不敢还嘴,木超压低声音说:“你真的没毛病吧,你要是有毛病我可自己溜了。”
“你滚!”
云从龙扫视四周,发现殷老六裹着毯子已靠在不远的一颗小树下睡着了,另一名护卫接了他的班,坐在离云木二人不足十米远的篝火对面盯着二人。看见云从龙看了过来,那护卫立即把脸撇开了。
云从龙躺了下来,木超也贴着云从龙躺下,云从龙悄声问:“说起来,你准备从哪里溜?”
木超神秘兮兮地说:“保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玩这一套,快说,别装逼,要是到时候我没反应过来露了馅那可就糟糕了!”
木超贱兮兮地笑说:“哦,那太棒了,他们抓你的空子我正好可以逃远点。”
“你——!”
尽管知道木超是故意在气自己,不过在性命攸关的大事上木超一再开玩笑,这让云从龙不禁真的有些怒了。
木超这才慢悠悠地说:“黑冥之域少数民族众多,其中以白羊、黑僚、孔雀、伏羲、玄武五大种族为主,另外还有一些诸如狼戎、犬狄、侏儒、巨熊等小族不计其数。说起来,这些种族都是远古炎帝的一支,可实际上很多种族却只有三四分像人,七八分像畜生,许多恶俗陋习甚至比魔族更凶蛮,比鬼族更恶心。我们很多同行经常行走在黑冥之域,有些事情见多了之后,根本不认同他们是我华夏人族的一支,说是魔族或者鬼族可能更像些。”
云从龙听了半晌,没好气说:“你磨磨唧唧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到关键点,你到底准备从哪溜啊,能不能说话痛快些。”
“我的少爷,你又来了,能不能有点耐心,现在才大半夜,离天亮还早得很,我们有得是时间慢慢聊。你听不听,不听我睡觉了。”木超泰然道。
云从龙只好投降,深吸一口气,强忍心里的不耐,说:“你说,你继续说,我就权当故事听了。”
“黑冥之域地形复杂,有两山三水一洞,两山是小巴、巫山两条山脉,三水分别指巫江、酉江、阿蓬河,一洞指的是玄武洞。我们走的黑云峰这一条道,正常需要十八天才能抵达蜀地,其中大部分路都是原始森林,原始森林中遍地都是妖兽毒虫,我们俩就算从这这群贼人手里逃了,流落到森林里迟早也是个死。唯一有活路逃跑的地方只有两处,一处是巫江渡口,另一处是玄武洞。玄武洞还远得很,巫江渡口离咱们只有五天路程,渡口下游一带就是孔雀族和我华夏人族杂居的城市——芷江城,咱们渡江到一半,趁他们不注意一个猛子扎进江中,他们多是北方人,水性必定不佳,不敢下水追赶。我们逃出来后,顺流而下漂个半日就能到芷江城。怎么样,我这法子不错吧?”
云从龙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擂了木超一拳:“行啊!你小子总算靠谱了一回。”
木超嘿嘿直笑:“什么叫我总算靠谱了一回,我一直很靠谱好吗?”
“切!”
俩人说笑的声音不自觉大了,惊动了旁边监视的护卫,那护卫站了起来,试图走过来观察二人情况,云木二人不敢再说,都装作闭眼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气灰蒙蒙的,没一会就开始下起了小雨。由于生火不便,商队把昨晚熬好的冷粥分发下去,每个人胡乱喝了点就开始赶路。
再往前,植被愈发茂盛,荆棘藤蔓往往有一个多人高,密密麻麻纠缠在一起,有时候柴刀都砍不动,得换斧头才行。民夫们每四人一班,两班倒用柴刀开路,尽管如此,不到一个钟头,八名民夫人人累得瘫倒在地。宋天只好挑选了八名精装力大的护卫替换民夫,十六人换四班开路。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得人睁不开眼,乌云黑压压的,看不见半点停雨的迹象。
“呸,这鬼天气,小天,别开路了,找个地方避雨。”
宋四爷身穿一件连身油布雨衣,头上戴着精编的斗笠,可雨太大了,雨水还是顺着斗笠的边缘漏进了衣领中。宋天答应了一声,命令停止开路,扭头问木超:“这附近哪有地方避雨?”
木超说:“这一带都是浓密森林,要想避雨只能寻几棵高大树冠底下凑合,要是到了贝伽沼泽就好了,那一带有许多擎天大蘑菇,是避雨的最佳场所。”
木超举目四望,发现靠近溪边的位置有两株紧贴生长的夫妻树,两株树冠交织,形成了一柄天然的厚伞,把方圆十多米都笼罩住了,虽然不停有雨珠漏下,不过还是比平白淋雨好太多了。
“就那吧。”
商队折转向夫妻树开路,不一会功夫,就抵达了夫妻树下。黑冥之域天气变幻莫测,前一刻还是大雨倾盆,乌云浓密得好似天都要塌了,转瞬之间乌云四散,阳光普照大地,天气又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