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当、当!”
三更的钟声刚刚落定,本该是万籁俱寂之时,可在这东岛的某处豪宅内,却开始接二连三地有客上门。
在黑夜的掩护下,居然有四道身影,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向掠进了豪宅内的同一间屋子。
屋内燃有烛火,但也仅有一盏,因此光线并不明亮。隐约可见房内摆着五张椅子,分主客位摆放,中间的主位上已经候有一人。
“有劳诸位远道而来,请就坐。”
主位之人对进屋的四道身影起身相迎,四人依言坐下之后,主位之人方才拱手道:“几位两度深夜赴约之情,单某不胜感激,如今单家大难临头,万望各位世交莫要袖手旁观,助我一臂之力啊。”
说话之人正是有着东岛厨圣之称的单家家主单福,只见他愁眉紧锁,似是遇到了什么紧要难关。
“单老哥说的哪里话?我们五家世代交好不说,更是相辅相成,缺一则东岛必乱。如今单家既然有难,我织野家定当全力相助。”
首先应声的是左手边一位身材略有些走样的中年汉子,此人是东岛兵祖——织野一家的家主,织野佳彦。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们既然都到了,难道是来看你单家笑话的不成?况且此事非同小可,非是你单家一门之事,往大了说,乃是关系着整个凡间界的生死存亡。”
发言之人的声音中气十足,细看却是一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的老翁,乃是武宗柳生家家主,柳生元一。
柳生元一顿了顿,问道:“上次赴约时,我等合意让你将此事秘密上报给十八执者,如今单庄主再次深夜相邀,可是执者们已有了指示?”
单福点了点头,道:“十八执者指示,此事切不可走漏半点风声,知情者越少越好。不日将会有北穹城、昆仑、太微、西关等各一流势力之精英以及三位执者秘密至此,届时再共商此事。”
“既是如此,何不等各派使者以及三位执者到了再一同商议?单庄主提前找来我们几个,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变故?”
发问者是一位山野老道打扮的精瘦老者,乃是药王胡家的家主胡乔泰。
单福苦笑着摇头道:“眼下虽尚未有变故发生,却也相距不远矣。”
只听他长长地唉叹一声,方才继续道:“自从那东西降临我单家之后,我是一日未曾安生过。怕此事外泄招来灭门之祸且不说,眼下光是要压制那东西所带来的异象,便已是精疲力竭。恐怕,举我单家满门之力,也无法再压制那东西到明日晌午了。”
他顿了顿,快速扫视了在座四人一圈,恳求道:“因此,单某特邀来几位世交,希望几位能代单某也代凡间界暂为保管此物。”
“什么?你要将那东西交由我们保管?”
一直沉默在旁的武宗伊贺家家主,伊贺子苏听到此处,不禁提高嗓音叫了出来,被在座之人连忙示意其噤声。
伊贺子苏是个年青人,在座之中属他辈分最小,是以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但当他听到单福的提议之后,一时没忍住呼出了声,直到旁人示意后方才连忙闭口不语,不再说话。
“单庄主。”
柳生元一站了起来,此处他年纪最长,威望最高,因此他说的话也最有分量,他一开口,其余几位都是屏息以待。
“青索乃是上古神兵,此番降世更是干系重大。所谓‘神兵降世,其主必至,五子齐集,诛天灭地’,这十六字巫族预言究竟是真是假,谁也不清楚。但是据史料所考,在千年之前,四位领袖在被押往琅琊之渊受刑之前,咒者领袖曾在他四人所持上古神兵之上下了一个不朽之咒。此咒命四神兵匿世,后世若有符合四位领袖期待之人出现,且有能力驾驭神兵之时,方可现世。”
“如今神兵青索终于现世,这说明凡间界已有可驾驭青索之人,而且此人很有可能就在我们北穹境。只是不知此人如今身在何处,更何况如今世道,五烈仙魔巡当前,人人藏匿真才实学,若要寻得这青索之主,恐怕不易。当下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候三位执者到来,将一切交由他们定夺。单庄主,青索是神兵,其异象自然是难以压制,但若是合我们五家之力,相信撑到执者到来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单福听到此处,自知这块烫手的山芋是抛不出去的,无奈只好点头答应,只盼能够早日渡劫。
韩英原本在太微山苦修,但是就在半月之前,太微山几大家族共同收到了十八执者的一枚执者令,和令牌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密函。
五月十五,东岛单府,各派英杰,渡海一叙,隐匿踪迹,切记切记。
于是韩英作为太微山最杰出的代表,欣然受命,远赴东岛。
韩英抵达东岛单家附近的时间正是五月十三日黄昏时分,他走在街上,正欲寻一间客栈休息,却见前方不远处围着好些人,人群中间隐约还传来些斗法之声。
韩英左右无事,一时好奇便也凑了上去。
只见,人群正中间是一位样貌俊朗的青年男子和一位出尘绝世的美少女,二人不知为了何事,已然当街大打出手。
然而令韩英大感意外的是,这一男一女,他居然全都认识。
美少女乃是前几日自己在殷满号上所结识的神秘少女析栾,两日前才与她在东岛码头分别,想不到这么快又遇上了。
更令他意外的则是那名青年男子的身份,与其说是意外,倒不如说是头疼。
因为那人竟是昆仑山赵常!
“北赵常、南韩英”中的昆仑山赵常!
这昆仑山赵常的名号比之太微山韩英,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在韩英在术法界崭露头角之前,赵常就已威名远播,虽然昆仑山一直不愿公开承认,但他早已被公认为北穹境年轻一辈第一术者。如无意外,下一届的五烈仙魔巡,五诀术者非他莫属。
但韩英却知道,赵常此人的器量委实狭小了些,两年前仅仅因为北穹境纷传“南韩英、北赵常”一说,自己的名字被排在了韩英之后,便一怒之下独上太微山,不由分说与韩英斗了一天一夜,直到胜了韩英之后方才得意下山离去。
这下,韩英不用想也知道了,一定是析栾不小心招惹了赵常,两人才会当街大打出手。
析栾那两下三脚猫的手段,哪里会是赵常的对手,没过几招,她所施展的一些法术便被赵常轻轻松松破开,而后后者一拂袖,几道银芒飞掠而出,将她的手脚紧紧缚住。
赵常见析栾被制,一脸得意,双手抱胸喝斥道:“想不到你青春美貌,却不思正途,凭着些许微末伎俩,也敢行那偷鸡摸狗之事。可惜你没什么眼力,选错了下手的对象,该你吃些苦头。”
“呸!”
析栾身不能动,口却能言,回敬道:“本姑娘什么都不行,就是眼力好,我谁都不偷,专找那些倒霉鬼下手,你要怪就怪你长了一副倒霉相!”
“哼!你还敢顶嘴!”
赵常是最不能受气的,一气便怒,举掌欲掴,但是手刚扬起来又意识到这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方始终是个女子,可不能落下个欺负女子的名声。
想到这里,他强忍着克制下来,道:“念在你是个女子,也还年轻,想必是一时行差踏错,我不与你计较。但你仗着有些微末法术,偷鸡摸狗,为害乡邻,必须对你施以小惩,且让我废了你这些个修为。”
说罢,赵常手结参离之印,便要向析栾眉间点去。
“不要!”
析栾大叫着,但是眼看参离之印距自己越来越近,自己却毫无反抗之力,不由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赵师兄,且慢!”
韩英终究是于心不忍,站出身来伸手拦住赵常。
“你是……韩……原来是韩师弟,真是好久不见啊。”
赵常同样是受命下山前来东岛的,自然也接到了隐匿踪迹的告诫。
韩英朝他微微施了一礼,道:“赵师兄亦是别来无恙。”
析栾见久久未有动静,睁开双眼,发现一袭蓝衫护在自己身前,仔细一看,可不正是心中那人!
只听韩英问道:“赵师兄,敢问此处发生了何事?是否是我身后这位姑娘开罪了您?”
赵常冷哼一声,应道:“不知哪里来的无知小贼,偷东西居然偷到了我的头上,被我当场抓住之后,又丝毫不知悔改,我正要对其施以小惩。”
“原来如此。”韩英听完原委,先是扭头朝着析栾挤了挤眼睛,方才回过头应付赵常道:“确实是她有错在先,合该赵师兄您教训她一顿。不过我与这位析姑娘有过一些交情,不知师兄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饶恕她这一次?”
“哼!”
赵常又是一声冷哼,却还是散去了手上的参离之印,口中道:“既然是韩师弟的朋友,又蒙你替她当面求情,也罢,我便饶恕她这一回。只是,想不到韩师弟出身名门,结识的却是些鼠盗狗偷之辈!”
面对赵常的刻意讥讽,韩英只是一笑而过,但是他身后的析栾却不知天高地厚,立刻出言反击道:“你说的真对,我俩都认识他,那么我就是鼠盗,你就是狗偷喽!”
“你……”赵常气急,再度扬起手掌欲朝她掴去。
“你住口!”
韩英见状连忙出声喝斥住析栾。
“你犯错在先还不知悔改,亏得我赵师兄大度,不与你一般计较,你居然还得寸进尺,当真以为我赵师兄不打女人的么?”
韩英此话一出,赵常抡下的巴掌停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后才恨恨地一挥手,怒冲冲拂袖而去,临走时却留下一句话来。
“韩师弟,你我二人许久未见,应当好好叙旧一番才是,此处人多,不是说话之地。明日正午,此处向北三十里,绿杨堤畔一叙。”
“在下定当准时前往。”韩英拱手恭送道。
此间事了,人群渐渐散去。韩英也施法解开了析栾的缚身术。
“你没事吧?”韩英不无关切地问道。
“没事,韩公子两番相救,析栾铭记于心。”
就在方才还刁蛮任性的析栾,此刻在韩英面前却是一副十足的女儿家姿态,双颊绯红,不敢直视韩英。
“无妨,不知姑娘为何在此?”韩英暗暗寻思,莫非她也是哪家哪派受命前来单家议事的?
“我?在船上的时候不就告诉公子了吗?来东岛游玩而已。”析栾答这话的时候目光有些躲闪,随后又赶紧补充道:“早就听闻东岛的厨圣料理被称为天下一绝,因此想过来品尝品尝。”
“那姑娘又因何惹上我赵师兄?”
“哼、谁让他那么小气。”析栾回答道,“方才在路边有乞儿向他乞讨,他不给也就算了,只因为那乞儿在纠缠时弄脏了他的衣服,他便凶性大发,一脚将那乞儿踹出好远。我见他不善,便想偷了他的钱袋送那乞儿去治伤,却没想到他竟会些个法术。”
“会些个法术?”韩英忍俊不禁,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我管他是谁呢!世间不平事,我没遇上的也就算了,我既然遇上了,无论如何也要管上一管。”
析栾越说越激动,末了还双手卷起袖口,露出两截白玉般的藕臂,作了一个逞凶的动作。
韩英被她逗得更欢了,但无形中也对她多了一分敬佩,不由赞叹道:“说得好,在下对姑娘的胆识、气魄以及仁义皆深感佩服。”
析栾突然意识到这是在意中人面前,不禁又羞红了双颊,低下头缓缓放下袖口,恢复到女儿家姿态。
韩英见她这幅时而豪迈时而温雅的可爱模样,心中不禁更是为之一动。
鼓了半天勇气,他才终于开口道:“在下此番前来东岛,虽有要务在身,但想必也耽搁不了太久。姑娘若不是嫌弃,不如……不如待在下完成使命,我们结伴同游可好?”
析栾闻听此言,表面虽尚能矜持,心里实则已乐开了花,低下头羞涩应道:“蒙公子两番相救,析栾安敢嫌弃…”
“既然如此,时间已经不早,姑娘想品尝厨圣料理,不如我们一同前去吧。”韩英提议道。
析栾欣然应允,一扫先前的羞涩姿态,弯眉巧笑,道:“好呀,听说有一道叫做梨花银鱼的料理,更是美味中的极品,我们赶紧去尝尝吧。”
不久后,两人走进一间名叫“厨圣宴”的酒楼。
这厨圣宴乃是厨圣单家的产业,分布在东岛各地,共有七十二间,全部由单家子孙掌厨。若想吃到正宗的厨圣料理,只有上这厨圣宴酒楼。
眼前的这间厨圣宴,占地面积颇广,装修也极为豪华,然而此时正值饭点,生意却是一般,食客只有寥寥数人。
二人也不理会这许多,择一雅座坐定,唤来跑堂便开始点菜。
“我们要一份梨花银鱼、清波鹅掌……”
析栾一上来就将她所知道的厨圣料理尽数点了出来,也不考虑仅仅二人如何吃得下。
“对不住二位了。”
跑堂苦着脸打断了兴致勃勃的析栾,道:“您点的这些菜小店暂时都没有。”
“什么?没有?”析栾惊呼:“那你们还叫什么厨圣宴?”
“也不是没有。”跑堂解释道:“只是小店的掌厨如今回了单家庄,他不在,这些料理可没人会烹制。”
“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回家做什么,真是扫兴!”析栾不无失望地撅了噘嘴,又问道:“这附近可还有哪里能吃到厨圣料理么?”
“实不相瞒,就这一阵,除非您二位直接上单家庄,否则便是跑遍了整个东岛,您二位也尝不到这些个料理。”跑堂回答道。
“这是为何?”韩英不解,问道。
“因为不仅是小店一家的掌厨回了单家庄,全岛七十二家厨圣宴,所有的掌厨全部回去了。话说他们回去也有一段日子了,如若再不回来,恐怕厨圣宴就要关门歇业咯。”
跑堂扫了一眼酒楼里屈指可数的食客,脸上神色不无发愁。
韩英暗想,这单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竟然会召回所有单家子孙,自己此番受命前来,多半也与此事有关。
想到这里,他安慰析栾道:“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先随便弄点吃食,反正这里离单家庄也不远,不如改日我们登门拜访,届时便可尝到正宗的厨圣料理了。”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析栾瘪瘪嘴,一张小脸上挂满了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