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析蓝及时出声,何通应声止住。
当然他也没打算真咬,他很清楚对方不会就这样让他轻易地咬上一口。
“又怎么了?”
尽管何通预料到了这一点,但他还是有些不耐烦了。安爷在一旁看着,这件事他处理地不能有半点纰漏。
“何管事莫要着急。”
析蓝微笑道:“我这妹妹自幼与我亲近,平日里在下以及家父家母都对她宠爱有加,视为金枝玉叶也不为过。莫说是她手上的一块肉,便是她的一根毛发,在下也是视为珍宝的。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毕竟是赌输给了何管事,那被你咬去她一块肉倒也无可厚非。”
说到这里,析蓝顿了顿,脸上换了一副阴冷的表情,两眼中有凌厉精光闪现,这才继续道:
“但倘若你要是让她流出一滴血,在下恐怕是要和你拼命的!”
何通暴露在那青年的凌厉目光下,一股寒意自他心底升腾而起,令他不禁往后倒退了两步,额头已是冷汗涔涔。
但何通好歹有些斤两,不至于光被对方的气势就吓破胆,于是嘴上回应道:“咬肉却不流血,这如何做到?”
“那便要看何管事的本事了。”
析蓝收起凌厉目光,恢复了常态,道:“这赌债便在你眼前,你若是没有本事收,那在下也爱莫能助了。”
何通当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当真是骑虎难下,无奈他只得向安爷投去求助的目光。
方才自己不慎,中了析栾的摄魂咒术,若不是他一掌将自己拍醒,恐怕当时便已让对方逃了。
安爷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来,打开手中折扇,遮在胸前,抬步走到何通跟前,轻斥一声。
“退下。”
“是。”
何通应声退下,对着一直围在周围看热闹的赌客们一阵嚷嚷,“都散了,散了,看啥看?不玩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人群这才散开,回到各自方才的赌桌继续吆喝起来,热闹的旋律这才重新接上。
“在下安然,乃是这艘殷满号的总管,方才何管事对二位贵客多有得罪,万望见谅。”白衣青年略微躬身,算是赔礼。
“哪里,本是我们兄妹多有冒犯,安总管客气了,我兄妹这便告辞。”析蓝说罢便欲举步离开。
“请慢!”安然出声挽留,道:“析兄弟既然来了我这赌场,不妨和在下赌上一局如何?”
“哦?阁下想怎么个赌法?”析蓝颇感兴趣。
“和刚才一样,还是比猜大小。”
“不知安兄又想赌些什么?”
“在下若是输了,方才这位姑娘所欠的债便一笔购销,另外这船上之物,也任两位索取。倘若在下不才,侥幸赢了阁下,却也无妨。在下只是想高攀阁下,与阁下交个朋友,若是侥幸赢了,就请阁下告知真姓名吧。”安然笑着,言谈举止皆透着一股儒雅之风。
“我是有欠债,可并没说不还,只是你们没本事收罢了。”一旁地析栾冷不丁插话道:“我们没必要再和你赌。”
安然闻言,微微一笑,折扇轻摇道:“在下不才,年幼之时曾跟随家师四处游历,足迹也曾遍布北穹境。多年之前在西关一代游历之时,曾习得一种咒术。这咒法唤作凝血诀,能够短时间内凝结人体内部流动的血液,本是用于止血救命或者延缓敌人速度的咒法,但因为效果太弱,并不能救得致命伤,也并不能对敌人造成多大阻碍,因此并不常为咒者所使用。但若是想要咬下一块肉而不流血,用这咒术却是恰到好处的。”
析蓝安静地听他说完,也不去判断他所言是否属实,只是淡淡地笑道:“那看来是非赌不可了。”
两男一女离开赌场大堂,在安然的带领下来到一间内室。内室空间不大,里面也只有一张赌桌,但设备相对赌场大堂却要豪华许多,看来是专供贵客们豪赌的场所。
“有劳姑娘摇盅。”
安然彬彬有礼,折扇轻指桌上的盅盒对析栾如是说道。
析栾不情愿地走过去,拿起骰子检查了一番,望了析蓝一眼后,摇响了盅盒。
“停。”安然转过头对析蓝道:“阁下是客,那便请阁下先猜吧。”
析栾应声停下,将盅盒坎在盅盘里,点数是一二三六点小,她很清楚,安然和析蓝肯定也是知道答案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二三六十一点大。”析蓝不假思索地答道。
析栾吃了一惊,并不是因为析蓝的回答,而是在他回答的一瞬间,她竟然完全感觉不到盅盒内骰子的存在了。
就像有一重浓稠的黑影将骰子完全包裹了起来,让其他人根本无法窥探。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立即便明白了这是析蓝的手段,因为安然现在也是一脸困惑。
短短片刻之间,安然的脸色由白皙转为涨红,显然是在盅盒之内施术的缘故。他正试图冲破那黑影的阻隔,但效果却并不明显,额头已经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析栾知道胜负已分,于是道:“那安总管便是猜小咯?”说罢,便要伸手开盅。
安然已经没有余力阻止她了,结果可想而知,二三六十一点大,他毫无悬念的输了这一赌局。
“我输了。”
安然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语气中也听不出一丝沮丧。
“多谢安总管手下留情。”析蓝谦笑道。
“按照赌约,之前的债务一笔勾销,这船上一应之物,也任君取撷。”
安然也大度地笑着,他并不在乎输赢或是赌注,反正他已经达到了目的,这位蓝衫贵公子的身份他已经了然于心。
“我兄妹二人本已多有冲撞之处,安敢再有任何索取,只求安总管与何管事能不计前嫌便好。”析蓝字字恭谦。
“哪里,贵客远来,却是安某招待不周,望两位千万海涵。”安然也客套起来。
他言谈温雅,举止潇洒,轻轻摇晃着折扇,在风度上倒丝毫不输给析蓝。
“不知二位此番前往东岛,所为何事呢?”
“外出历练罢了。”析蓝从容应答。
“年少出游,快意恩仇,甚好甚好!”安然抚掌笑道:“但愿析先生此番东岛历练能够收获良多。”
“多谢安总管吉言,在下兄妹二人已经打搅多时,不敢再有所耽搁,这便告辞。”
“请。”
安然丝毫不加阻拦,大大方方地用折扇做出一个请的姿势,目送着二人离开赌场。
密室之内,何通走了进来,恭敬地朝安然施礼。
“安爷,有什么吩咐?”
“我命你执此令,乘快船,星夜渡海,速往东岛码头东北处无人居,告知那里的主人,就说‘太微山韩英不日便至’,不得有误。”
安然丢给他一面朱玉令牌,催促道:“现在立刻出发。”
何通得了命令,却没有马上动身,而是问了一句他明知不该多问的话。
“刚才那人,便是‘北赵常、南韩英’中的太微山韩英?”
安然剐了他一眼,但转念一想,在这件事上他多少有功,便点了点头。
大汉几乎是在得到答复的瞬间汗湿了贴身衣物。
太微山韩英,自己刚才竟然和这等人物叫板,当真是有几条命都不够用啊。但好在他很快就恢复了常色,道了一声“遵命”后,便飞也似地走了。
“多谢公子相救。”
这边“兄妹”二人出了赌场,刚回到析蓝所住的客房,析栾便朝着“兄长”欠身施礼道。
“不必客气。”
析蓝自知男女授受不亲,便也不伸手扶她。
“姑娘聪明伶俐,想必即便我不出手,也定能自行脱身,还请姑娘不要责怪在下多事。”
析栾温婉一笑,问道:“小女子的确唤作析栾,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韩英。”
“太微山韩英?”析栾惊讶道。
“正是。”韩英微笑道:“只是在下此次下山身负机密要务,因此有关在下身份,还有劳姑娘代为保密。”
“那你为何又要告知于我?”析栾不解,追问道:“你完全可以编个谎话骗我呀。”
“因为在下实不愿对姑娘说谎,在下贱名能启自姑娘之口,乃是韩英莫大的荣幸。”
韩英说这话时,尽管目光真挚、语调诚恳,可惜衬着他那一身色泽鲜艳的蓝色长衫,反倒像极了风月场所极尽花言巧语的风流子弟。
可即便是这样,析栾还是被眼前这个英俊不凡的“风流子弟”迷住了。她娇羞的目光和韩英凝视她的眼神交触在一起,瞬间便让她羞红了面庞。
这是第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第一个让她如此着迷的男人,她毫无疑问地喜欢上他了。
东岛码头东北处,是一片满目荒凉之地。
何通一脸的风尘仆仆,他自受命以来,整整一日两夜不眠不休,总算是到达了目的地。
身体虽然倍感疲惫,但何通心里却异常兴奋。前次他在船上误打误撞立了一功,再加上这次星夜传讯,说明自己已经开始受到安然的器重。
正这般想着,他已经来到一片废墟之中,放眼四望,并不见有任何居所。
几番巡查下来,却给他意外发现了一块被掩埋在杂草里的烂铜牌匾,借着月光隐隐可识别刻在其上的“无人居”三个字。
“在下何通,奉殷满号总管安然之命特来报讯,求见无人居之主。”何通见四下无人,便运足气力喊道。
“安然?朱玉令何在?”
一道极细微的应答声精准的传入了他的耳朵。
何通闻声,不禁冷汗涔涔,只因那声音分明是来自自己身后半丈远处,至于那人是何时近身的,自己竟全然不知。
他慌忙转过身,屈膝半跪,双手奉上朱玉令牌,低下头不敢直视来人面貌。
“朱玉令在此。安总管有讯,太微山韩英不日便至。”
何通跪了很久,却一直未听到任何答复,等他鼓起勇气抬起头,却发现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他不禁一屁股瘫坐在地,不停地擦拭着冷汗,方才那人散发出的强烈压迫感,依然他心头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