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的暗卒被杀得七七八八,直到院子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一个身材魁梧,提着一口大刀的莽汉大摇大摆从正面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串好似糖葫芦的头颅,有几颗血液未干,血珠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泊,云水铁骑甲字营副统领的头颅被串在最上面,五官扭曲,临死前肯定是惊恐到了极点。
虎背猿腰的巨汉将一大串糖葫芦丢到地上,提起大刀反握刀柄双手抱拳,朝着厅堂内程府老爷的方向咧嘴笑道:“李金刀,见过老爷!”
而后又看向厅堂内佩刀的年轻人,粗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讶的表情,只觉得此子气宇轩昂,雄姿英发,与老爷长得有七分相似,稍微一想便猜出了此子的身份,突然恭敬地行了一个江湖礼节,抱拳道:“在下只是一介粗人,江湖人赠外号李金刀,见过少爷!”
程牧笑而不语。
与此同时,西侧又传出了兵刃厮杀的嘈杂声,传出几声叫唤便再没了动静。只见院子高墙上有人跃起数丈高,身影随风踏在空中缓缓落入了院子里,是一名衣着江南女子服饰,裙下双腿开叉极大,露出一对秒足,尽显江南女子身姿妖娆。
来者是一名妖艳女子,浑身散发着一股狐媚的气息,风情万种地踩着碎步走到莽汉身旁,娇嗔道:“李哥哥,人家追得你好辛苦。”
李金刀则是不解风情地冷哼一声:“吴素娘,别跟老子套近乎,信不信老子一刀劈了你这只狐媚儿!”
妖艳女子不怒反喜,娇媚道:“打打杀杀哪有风流快活来得有趣,不如就从了素娘。”
这时,又有一人慢悠悠地从正面走来,此人提着一柄长剑,一身衣衫染成血色,面容冷漠,绕过两人走到前方,朝着厅堂里的程大海抱拳道:“府内六十余人,皆已杀尽。”
“怎么会……”吴灵素俏脸呆滞,满脸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
程牧表情凝重地将视线一一落在面前的三名程府护卫,朝着一身血衣的持剑男子出声问道:“有没有见到一个断了一只胳膊的年轻男子?”
“见了。”那人淡淡回道。
“杀了?”
“太弱,不值得出手,所以不杀。”
程牧悄悄的松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城主府千金大小姐,一脸坏笑道:“怎样,本少爷够厚道吧?”
“混蛋!”吴灵素一张俏脸变得煞白,朝着程牧咬牙切齿道。
程牧嘴角一勾,语气随意地朝血衣剑客吩咐道:“去把那人另一只胳膊也卸了。”
吴灵素顿时瞪大了双眸,眼角微微泛出晶莹的泪光,一对娇唇溢出了血。
血衣剑客点了点头:“是。”
可是当他正要迈出一步,一道杀气如同锋芒刺在后背上,汗毛一竖,猛地扭头过去,看见了厅堂里那名气息内敛的老城主突然盯着自己,这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敢!”老城主大喝一声。
声音如雷,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气轰向数十步远的血衣剑客,只见剑客身形暴退数步,才刚站稳身形便感到喉咙一股腥舔,嘴角溢出了血,他一脸震惊道:“以气退敌,四品宗师以上!”
初出江湖的年轻侠客大多数实力都比较低微,手里通常拿不出什么真功夫,殊不知,迈入宗师境的武者都会以内劲化气,人体大大小小窍穴四百零九个,其中就有奇经一说,也就是江湖俗说的任督二脉,以奇经为出发点,接连打通其他窍穴,方才能使武学境界更登一层楼。
武者以气御敌,就如剑客的剑气,刀客的霸气,拳师的罡气都是以内劲催发,世人只道中域剑仙一剑破甲三千,却不闻世间剑客三百万,又有多少能以一剑破一甲。
老城主无疑是已经列入前者的范畴,以年迈之躯跨入五品宗师的门槛,可是二十多年来从不曾出手过一次,真是应了一句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程牧将手放在刀柄上,包括院子里的三名程府护卫和程大海身边贴身护卫知报都将目光移到了老城主身上,武者之间的较量本就是比谁时机抓的对,但要是实力差距太大时机一说就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是以多敌少,五名二品以上的宗师境高手未必就不能围杀五品宗师。
院子外血气冲天,从高墙四面一股腥味溢入院子里,众人闻到一股血腥味,有的无动于衷,有的皱眉,有的脸色惨白,随着老城主衣袖一挥,本就想立即出手的众人只见对方只是挥了挥衣袖便坐了回去,愣是将众人搞得摸不着头脑。
“不打了?”身材妖娆的吴素娘下意识松了口气,开口朝着身旁的莽汉问道。
“问我作甚!”莽汉回了一个不客气的眼神。
血衣剑客只是皱了皱眉,站在原地不动,或许在场所有人只有他能感受得到仿佛要将背脊刺穿的杀气。
吴大士将桌上的茶杯拿起放在嘴边,嗅了嗅茶香,喃喃自语道:“这茶叫做寒山云雾茶,起初只是寒山观山上的野茶,我与寒山观上任观主颇有交情,一起将这茶从野生茶造成家生茶,如今已是这天底下茶叶六绝其一,恐怕这是世人都不知道关于这茶的一段秘辛。”
老城主放下了茶杯,这一刻,这位青史留名的大将军面容从未露出过这般憔悴。
“我与上任寒山观主曾经手谈过一局,从东域聊到江南,从江南聊到那座镇北长城,最后聊了一会楚氏王朝,我有问过在我死后,吴家会遭到怎样的变数,老观主只是跟我说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
“如今,我吴家遭到这种报应,也是命运弄人,怪不了任何人。”老城主叹了一声气。
“父亲。”吴灵素泫然欲泣。
老城主目光突然如鹰隼般锐利,看向一身富家翁打扮的程大海,冷声道:“你说我有三点不如你,可你又何曾知道,你最有一点不如我!”
程大海笑了笑,说道:“吴老哥,但说无妨。”
“为人的傲气,你最不如我!”老城主冷哼一声。
只见这名昔日大将军起身便朝着屋外走去,老城主佝偻着腰,双手背负在身后,站在屋檐下,朝着北方望去,一脸凝重。
程牧望着老城主消瘦的背影,一身宽大的朝服遮掩不住英雄迟暮,如最后一缕夕阳即将落下云海,恐怕已经是最后一次夕阳西下。
“吴家气数已尽,我不强求,戎马一生,我从马背上已经将这座天下尽收眼里,已然无憾!”
说完,老城主扭头看向唯一的女儿,声音从未有过这般懒散,缓缓地说道:“灵素,为父不逼你了,你想嫁就嫁,不嫁就拉倒,若不是为了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我何须向人低头?”
“父亲……”
老城主笑了笑,这位自从坐上城主之位就不曾露出过半点笑容的云水城主,十七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朝着子女露出父亲该有的和蔼笑容。
“为父要去做一件事,早就十多年前就想做很久了。”老城主语气豪迈地说道。
“吴老哥,要去作甚。”程大海突然开口,话里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像相识老友一般言语随意。
老城主如同变了一个人,开怀大笑,一身沙场磨砺出来的气势尽数释放,气概豪迈道:“天下之大,世人都说枪仙司空长风乃是千古才出一人的名将,我就要去会一会孤烟关,看看我这年迈之躯能杀多少人!”
程牧眼中尽是骇然。
老城主随着气势暴涨,一身的境界从五品宗师迈入了六品宗师……
最后。
老城主已然是七品宗师境。
“我要教世人看看,沧海洲四大域,东域未必就是最弱!”
据后世记载,八月十三,云水城主吴大士孤身单骑行百里,孤烟关一人斩敌一千两百余人。
临死,身负一百三十余箭,死后仍屹立不倒。
关外横尸遍野,血流成河,连绵数日大雨冲刷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