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风冲着明媚的阳光伸了个懒腰,望着凤阳村的青山绿树、茅屋花卉,不禁露出了惬意的笑容。不远处正有几个年轻人扛着锄头、有说有笑地结伴出村耕作,还有一群孩童正围着大榕树嬉戏打闹,几个老妪在一旁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家长里短,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云笑风简直无法将眼前的光明与阿静屋里的阴森黑暗联系在一起,他甚至开始认为,他身后的那扇房门,就是地狱与天堂的分界处。
他正想的出神,忽然有一只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他向后望去,便看见一个小女孩冲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云笑风也冲她笑了笑,刚要问她做什么,却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深深的寒意。
因为他在一刹那,仿佛看到女孩天真笑容的背后,藏着一种浓烈、原始的愉悦,那是一种捕食者看到猎物时的愉悦!
云笑风使劲眨了眨眼,想再一次确认时,却发现那种感觉已然不在。
小女孩声音嗲嗲地向他问道:“大哥哥,你也喜欢皮影戏吗?”
云笑风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摸不着头脑,正想进一步询问时,一个阿婆却突然走了过来,伸手把她拉走,冲云笑风赔笑道:“云捕头,这孩子最喜欢没事瞎说,您别理她。我们都很担心阿静的状况,这闺女成天胡思乱想,就靠您把她这心病治好了!”
“所以你们都不信她说的话?”
阿婆摆了摆手,手腕处露出一只细腻通透的玉镯,干笑道:“这种事,很难让人相信吧,不过阿静那闺女可真让人心疼,我们可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云笑风盯着那只玉镯,总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奇怪在哪,只好作罢。他向老妇人道别后,骑上自己心爱的“赤兔马”,朝天池村赶去,村民们都纷纷向他挥手道别。
所谓赤兔马,其实不过是一匹瘦骨嶙峋的跛脚马,云笑风花了他一年的俸禄买下这匹马。这本是一件喜事,但他却忘记了一句俗语:“买驹易,养驹难。”结果自己的那点微薄收入根本买不起上好的马草,甚至很多时候这匹马都沦落到了吃土充饥的地步。他的同僚都嘲笑这匹马是一匹“吃土马”,云笑风便发挥了他那自嘲的精神,干脆称它为“赤兔马”。
“赤兔,这一次的案子,我预感是个大活儿,说不定解决了之后你再也不用吃土,老爹也可以换个好点的医生了。”
云笑风想到自己美好的憧憬,忍不住笑了起来,连喊了几声“驾”,那赤兔马便慢悠悠地又挪了几步。
天渐渐黑了下来,云笑风却还在荒郊野岭中转悠,想到要在野外过夜,不免有点着急上火,脸上渐渐鼓起了火痂子。正在他左顾右盼之际,一旁的树林深处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他立刻打起了精神,一股脑钻入了树林之中。
林子很深,仿佛一座没有出口的迷宫,云笑风在其中钻了许久,只觉方才的热闹声开始变得虚虚幻幻,最后一点点消逝无影。
正当他头冒冷汗,大呼不妙之际,一阵阴风忽然向他背脊袭来,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紧接着,阴风所来方向蓦然变得人声沸腾、鼓乐齐响。云笑风这才松了口气,往那个方向走去。
他在一块突兀的空地处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座高三层,气派十足的酒楼就伫立在这。酒楼里灯火辉煌,人影姗姗,时不时传来投箸划拳之声与烧鹅卤肉之香。
云笑风正看得两眼发直,门口的店小二笑脸迎了上来,本欲招呼他入店,却见云笑风衣衫朴素,脸立刻冷了下来,说道:“哎,这位客官,我们这里可是那些大老板来的地方,您不进去可别挡在这门口碍事!
云笑风听后佯装大怒,从腰间拿出一块令牌,斥道:“我可是京城六扇门的捕头,身上有紧急公务,在你们这暂住一宿,你敢阻拦我?”
那小二听后立刻脸色大变,变得毕恭毕敬,点头哈腰道:“官爷您大人有大量,切勿计较,是小的有眼无珠,官爷您快里面请!”
云笑风心中暗喜,每次办案时只要亮出这张令牌便能白吃白喝,他都快将这块木头当作自己祖宗了。
小二说完后连忙殷勤地凑上来,要帮云笑风牵马,可是那赤兔却十分反常,犟着脖子不肯前进一步,云笑风拍了拍小二的肩膀道:“小二,给它喂点上好的草料,它自然会听你的了。”说罢便大摇大摆地走入了酒楼中。
酒过三巡,饭饱喝足,云笑风满意地打了个嗝,在自己那温暖的客厢里美美地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风和日丽,云笑风看着窗外的阳光,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灿烂一笑。
他推开房门走出房外,却看见一个厨房里的火工在走廊上拿着张信纸,挠头搔耳,唉声叹气。
别人有麻烦的时候,就是云笑风最开心的时候。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幸灾乐祸,而是因为他十分热衷于帮别人解决麻烦。
“喂,老兄。”云笑风冲那火工挑了下眉毛:“是不是遇到麻烦事了,要不要六扇门捕头帮帮你啊?”
那火工看到云笑风后两眼放光,粗声道:“官爷,您来的太是时候了,俺正准备给俺老娘写封信,可俺不识字,一个字也憋不出来,正急地上火呢!”
云笑风笑道:“这简单,我可是集唐宋八大家于一身的,拿笔墨来!”
火工挠了挠头:“甭管糖啊盐啊,写出来俺老娘认就行。”
于是二人回到包厢中,云笑风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歪歪扭扭地写完了那封信,正暗自得意之际,却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叫骂声。二人连忙出门去看,只见两个大汉过了一宿仍是酒气满满,扭打在一起,其中一人掏出一把匕首,要往另一人身上捅去。
云笑风见状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凶杀人,王法何在?”
这句话是六扇门捕头标准的行话,本是用来震慑犯人,却没想那醉汉早已打红了眼,听到云笑风呵斥,便二话不说冲云笑风扑了上来。
云笑风慌忙拔出自己腰间的雁翎刀,弓步向前,劈出一式六扇门的官家刀法“法内无情”。六扇门捕头向来是单手使刀,云笑风却嫌一只手看起来不够霸气,便改成了双手持刀。这一下是看起来更加威武了,速度却变得奇慢无比。那醉汉见刀劈来,向后踉跄一退,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却不知怎么的,整个身子竟以一种奇妙的姿态贴着地面画了个圈,不仅躲开了那一刀,还顺势转到了云笑风侧面,紧接着一脚将云笑风踹地四脚朝天,抓起他衣领便要用匕首刺去。
云笑风见自己小命难保,情急之下只好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以一种闪电般的速度迅速摸向自己腰间,掏出了那块令牌,大喊道:“六扇门官令在此,你敢杀官府的人?”
要知杀官府捕头可是仅次于谋逆的重大罪名,就算是绿林好汉遇到官府之人也会手下留情,给自己留条后路。那醉汉听到后更是浑身一战,立刻醒酒大半,掉头就跑,云笑风这才松了口气。
火工赶忙将云笑风扶了起来,笑嘻嘻道:“官爷不仅字写得好,功夫也是厉害得紧,动动嘴就把人赶走了!”
火工的这句话可谓冷嘲热讽,可是云笑风却毫不在意。很多他帮助过的人最后都会回头咬他一口,他都无所谓。因为有些人天生爱钱,有些人天生爱权,而他天生爱多管闲事。就像你永远无法扼杀一个财迷的发财梦,你也永远无法浇灭云笑风那躁动的热情。
云笑风拍了拍屁股,笑道:“无妨,不管动嘴动手或者动脚,能救人就行!”说罢便扭头离去,留下火工愣在了原地。
他的这句话仿佛充满了一种无法预知的魔力,因为就在他转身、从楼梯迈向大厅的那一刻,整个酒楼忽然变了!
吊着水晶灯的天花板忽然变得灰尘满布,墙角有数十只黑蜘蛛在窸窸窣窣地飞蹿;放在桌上的烧鹅美酒变成了腐肉酸水,可以隐隐约约地看见白色的蛆虫在其中钻来钻去;就连那衣着华贵、肥胖臃肿的富商们也变成了一具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干尸,整个屋子散发着腐烂与死亡的臭味!
这个画面只闪现了非常短的一瞬间,短到云笑风认为自己的脑子出了毛病,接着又变回了原来那富丽堂皇的模样。
云笑风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耸了耸肩,大步走出了酒楼,自言自语道:“最近太劳累了,回京城一定得去老李那喝上两瓶烧刀子,吃上个肉夹馍”。
若是他脑后有眼,便能发现,在这一刻,酒楼里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双眼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嘴角一齐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