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动,一队队黑甲骑兵从关门之中奔腾而出,沿着山道蜿蜒前行,形成一条黑色的长龙。
关楼之上,山风猎猎,吹得白雅昕的一头秀发四处飘散,几缕秀发遮住了她的脸庞,也遮住了她那迷离的望眼。
关楼两壁的山顶上,一个黄衫女子迎风而立,双眼怔怔的望着远处浩浩荡荡的队伍中那高高端坐在乌云驹背上的人儿,轻轻的自语道:“走了,走了……这一去,再相见知是何日?山水迢迢,血雨腥风,一路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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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声如雷,尘土漫天,数万秦军如同乌云一般向北涌去,这些纪律严明的秦军,即便长途跋涉而来,阵型依旧严整,丝毫没有散乱的迹象。
秦军过处,杀气漫天,就是天上的飞鸟,也能感觉到那股冲天的森寒,惊得四处乱飞。
大军之前,全身披挂的辛胜缓缓策马而行,左边是副将羊荣,右边却又多了一员手执大槊的猛将。
只见那将二十余岁,身高九尺有余,头戴一顶白色战盔,上面插着三根黑色的翎羽,着一身镔铁战甲,手中提一杆重达五六十斤的大槊,腰挎一张五石强弓,挂一壶长箭,端坐在一匹高达八尺的火红色的秦马,双眼炯炯如电,神态十分威猛但并不显鲁莽。
在他身后,又跟着四名雄健的猛将,与前面那将装束基本一致,身穿镔铁战甲,头戴插着三根黑羽的战盔,腰挎强弓和箭壶。
辛胜对身旁那猛将哈哈笑道:“承蒙武成侯他老人家关照,竟然派涉将军和另外墨羽四骑将前来相助,辛某感激涕零。这一战,若不能取姬丹之头,辛某都无颜见武成侯了。”
他身旁这名猛将正是武成侯王翦身边的墨羽十八骑将之第二骑涉间,身后跟着的四人分别是第十骑陈钦、第十二骑张封、第十五骑牛勇、第十七骑蛊清,五人以涉间为首。
墨羽十八骑将,个个都是王翦亲自栽培出的以一敌百的悍勇之将,箭术能百步穿杨,马战和步战鲜有敌手,尤其排名第一的苏角和和排名第二的涉间,均是号称千人敌的猛将,后来王翦隐退之后,两人便跟了蒙恬。
辛胜跟随王翦多年,一直对王翦忠心耿耿,这次辛胜出征辽东,有了李信的前车之鉴,王翦担心这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吃亏,特派了墨羽五骑将前来助战。
涉间傲然笑道:“区区残燕,兵马不过万,而且俱是我等手下败军之将,将军理当手到擒来,何须我等助战,只是武成侯关爱将军,为将军锦上添花耳。”
辛胜哈哈大笑,神情颇有几分自得。
正谈笑间,就听见马蹄声急响,一骑秦军探子飞奔而来,直奔到辛胜之前十数步外才停下。
那探子翻身下马,对着辛胜一拜之后便急吼吼的喊道:“启禀将军,大事不好,前方有百余名自医巫闾山溃退下来的我军士兵,赵成在医巫闾山所建的闾关被燕人占了!”
“什么?”辛胜惊得差点从马背上跌了下来,“闾关驻军四五千人,山路狭隘,城高墙厚,又有强弩守之,燕人不过万余人,如何就攻下来了?”
那骑兵哭丧着脸道:“赵成那赵人余孽,监守自盗,开关迎敌了。”
旁边的副将羊荣瞬间面如土色,楞了许久才黯然的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那姬丹如今占此雄关,又缴获我军不少弩箭,恐怕一时难以攻下啊。”
旁边的涉间笑道:“羊将军何必如此悲观?数月之前,辛将军跟着武成侯摧城拔寨,斩关夺塞,还少了吗?如今我军有投石机,有床弩,还有攻城云梯,也可现场筑造井阑,兵力又数倍于敌,区区仓促之间所筑的闾关,何足挂齿?”
辛胜蹙起的眉头稍缓,冷笑道:“没错,就算燕人占据闾关又如何?我大秦兵锋横扫天下,区区一座土关岂能阻挡我大秦勇士的脚步。传我军令,三军即刻加紧赶路,务必在七天之内赶到医巫闾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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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的山脉之上,十数骑战马,在山峰棱线上显露出了他们的身影。在这些战马的身后,是一条长龙一般的鱼贯而随的黑甲骑兵,一直绵延到山的尽头。
马上骑士,只是凝视着这长城以南的燕地河山,每个人眼中都是精光四射,只是死死的看着展现在眼前的一切。
幽燕平原就在他们眼前展开,这片土地几乎产出这个时代任何一个强大的国家所需要的一切。丰富的粮食,足够的鱼盐,森林,铁石,更有铁骨铮铮的幽燕男儿。眼前富饶广大的平地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之外不知道多远,远处的萧萧玄水河如同玉带一般横挂在远处,肥如城就点缀在莽莽平原之间,这广袤的一切,已经阔别他们许久了。
“嗷……我们回来了!”不知是谁率先吼了一句,背后的燕军骑兵跟着嗷嗷大叫了起来,激动异常,整个山谷之中都回荡着他们的吼声。
数月之前,他们被秦人撵得如丧家之犬一般,惶惶然而逃。此刻,他们终于杀回来了,注定要轰轰烈烈的和秦人大干一场。
呼喊声中,姬丹一马当先,高举着长戟率众呼啸而下,直奔山下的平原。
随着骏马的嘶鸣声,这些连连走了许久的山路、沙地的燕军骑兵精神大振,接二连三的大胜,无数次的以少胜多,使这些燕军骑兵眼里,再也无半点对秦人兵锋的恐惧。燕地天地开阔,再也没有一只军队可以阻挡他们自由纵横来去!
山下的燕人突然见到一大队身穿黑甲的秦军奔驰而来,吓得纷纷避让,四处奔逃。
希聿聿!
姬丹勒住马脚,遥指前面一道小河,沉声低喝道:“此刻起,不会秦腔者不得妄自发语,以免漏出马脚。先到那河边打水用餐,等到傍晚再去抢肥如城。”
军令很快传了下去,众将士立即雅雀无声,跟在姬丹背后往河边奔去,只有几名会秦腔的士兵在故意大声吆喝着。
河水淙淙,将士们纷纷解开水囊打满一水囊水,就着冰冷的河水,大口大口的嚼着炒面和肉干,吃得津津有味。在这乱世,能吃一口饱食,就已经不错了。
南宫尘雪悄声骂道:“他娘的,连续七天没吃一口热饭了,今晚攻下肥如城,老子得多喝几碗滚热羊汤解解馋。”
狗屠朝他翻了个白眼,低声嗤笑道:“你小子就这点出息,小心活不过今夜。”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低声互相奚落了起来。
姬丹笑了笑,没有理他们,只是抬头满脸凝重的朝远处隐约可见城墙的肥如城望去。
这是袭扰战第一站!
夕阳斜斜的洒落在河面上,半江瑟瑟半江如血,今夜注定又是一个杀戮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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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肥如城,这座小城总共不过千余人,此时并无战事,看守城门的守军就更少了,东门仅有的两名秦军哨卒早就躲进望楼,这会正围在火盆边取暖。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突然城下传来隐隐约约的喧哗声,赶紧起身来到城墙上,攀住垛堞往外看,只见一只十数人的骑兵部队打着火把奔驰到城下。
两名秦军哨卒脸色微变,其中一名高个哨卒厉声呵斥道:“站住,来者何人?”
只见一名百人将装束的骑兵纵马而出,厉声呵斥道:“我等乃左更辛将军部下,奉将军之命前往蓟城传信,因天色已晚,特入城歇一宿,你等还不速速开城门?”
两名哨卒抬头望去,只见背后的十数名骑兵都是清一色的秦军衣甲,那马也是典型的秦马,又听此人一口纯正的秦腔,不禁疑虑打消了大半。
其中那名高个哨卒高声喊道:“几位兄长莫慌,我等且禀报则个。”
城下的那名秦军骑兵勃然大怒,厉声喝道:“禀报你老母,他娘的老子喝了一路的西北风,还等你们去禀报,老子都冻僵了,速速给老子开门,否则呆会摘下你等的脑袋。”
两名哨卒被骂的不敢吭声,对视了一眼,那矮个子道:“老七,算了吧,他等军阶比我们高,又是辛将军的部曲,不能怠慢了。”
那高个子道:“得,你去赶紧把绞盘放下去,我去下边给他们开门。”
旋即,城楼上响起了绞盘转动的噶吱声,高悬的吊桥被缓缓的放了下来。
接着不到片刻功夫,原本紧闭的城门也在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
城门外,早已等候多时的狗屠早已提槊在手,只见城门一开,便纵马奔入城门之内,那名开门的哨卒尚未反应过来,脖颈上那斗大的头颅便已冲天而起,跌落于城门甬道之内。
接着背后十数名骑兵蜂拥而入,牢牢占据了城门,更有几名锐士,纵身奔向城楼,提剑要去砍杀那放下吊桥的矮个哨卒。
“敌袭,敌袭……”那矮个哨卒嘶声哀叫道,可惜为时已晚,瞬间便被蜂拥而来的燕军砍成了肉酱。
狗屠弯弓搭箭,将一枝火箭呼的一声射向了夜空。
霎那之间,肥如城外便响起了山崩海啸般的呐喊声,旋即星星点点的火光便从无尽的夜空下鬼魅般冒了出来,忽明忽灭的火光之中,数以千计的燕军骑兵嗷嗷大叫着,挥着冷森森的兵器,朝城门纵蹄奔涌而来。
肥如城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