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落木萧萧,天地之间一片肃杀之气。
燕国,辽东,衍水河上。
衍水滔滔,河面上飘荡着一层淡淡的如烟如纱的水雾。河水东岸边长满了白茫茫的一大
片芦苇,遮蔽了小半个江面。芦苇丛虽然已经枯黄,却依然密密麻麻的连风都透不出来。
十几艘木船静静的停泊在芦苇丛中深处,簇拥着正中的一艘大船。那艘大船宽一丈、
长达数丈,足可载六七十人,船舱顶上一杆“燕”字大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大燕第一乐师高渐离,身着白衣、长发披散,正跪坐在甲板上击筑高歌,筑声悲凉而高亢,歌声慷慨而激昂,上冲云霄,下荡波涛,就连那水上觅食的水鸟也忍不住发出哀哀的呜咽之声。
在他的左边跪坐着一名燕颌虎须、脸如漆墨的壮汉,虽然时值寒秋,却只穿两件麻衣,单薄的衣衫遮掩不住他臂膀和胸前鼓囊囊的肌肉,显得十分雄壮,此人是燕太子姬丹属下第一猛将狗屠。
在他的右边的是一名腰佩宝剑、身着赤红皮甲的中年将领,虽然身材不算高大,但是满脸的笃定和沉稳,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模样,正是燕军将领鞠武。
跪在最前面的,则是一名身姿窈窕的白衣女子。只见她眉目如画,肌肤若雪,一头青丝随风飘洒,翩翩然若月中仙子,再加上眉宇之间那一缕淡淡的轻轻的哀愁,更显得如仙如神,仿佛不是来自人间。
燕太子妃文芳,时人称文姬。
荆轲刺秦失败,引来了秦军复仇的铁蹄。燕王姬喜、燕太子姬丹和代王赵嘉各率精兵聚集于易水河畔,却被秦将王翦和李信率军大败,一路溃逃到辽东。至此燕军精锐尽失,已如风中残烛,无力再阻挡秦军进攻的步伐。
燕王姬喜率残兵败将退守于襄平城,又因姬丹刺秦引得秦军破燕而迁怒于姬丹,拒让姬丹和他的三百门客入城,使姬丹和三百门客不得不隐匿于衍水河上。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遭遇惨败的燕太子丹又遭逢燕王的猜忌,不觉心如死灰,将自己关在船舱之中三天三夜,粒米不进,滴水不入,拒见任何人。
太子妃文姬和高渐离等门客则在船舱外跪了一天一夜,或激励,或劝说,希望姬丹能够重新振作起来,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三天三夜之间,原来的燕太子丹已经死亡,现在附身在那具身躯之上的是一名来自两千多年后的超级佣兵。
他绰号“黑虎”,在佣兵这个行当里干了多年,早已忘记了自己的真正姓名。
“黑虎”的命实在不够好。佣兵这个行业原本就是玩命的勾当,生死早已看透,但是他却是实在死的有点冤枉。因为就在他抢到那颗叫“狼神”的药丸,准备打造不死之身之时,却被十数名突然从天而降的敌方高手用冲锋枪扫成筛子。
“狼神”药丹,据说是一名生物科学家毕生呕心沥血的结晶,服之能产生西方神话中狼人的超能力——肌肤如铁、力大无穷、受伤愈合能力极强。
只可惜他斩杀了七八个争抢的对手,好不容易夺得药丸,却未来得及服下这枚神奇的药丸就被击杀,而且还悲催的穿越到了燕太子姬丹身上。此时燕国的主力军已被摧毁,秦王嬴政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快,秦军主将李信一路追杀他到衍水河边,不死不休。更要命的是他的便宜老爹姬喜却是个心如蛇蝎的狠辣角色,不但因秦军破燕而迁怒于姬丹,将姬丹和他的门客拒于襄平城下,还准备用他的头颅来请退秦军铁骑。
如今他身边只剩下三百门客,他还能干啥?除了等死他还能干什么?
只能说真正的姬丹运气不错,居然忧愤而死,而让他来顶缸,迎接那悲惨而窝囊的死法。
姬丹的一生可谓极其坎坷的一生。幼年便因那惹事的老爹无端进攻赵国反被打脸,年方九岁就不得不在赵国为质;后又被当做交好秦国的信物,在秦国当质子多年;后来费劲千辛万苦之后逃出秦国之后,眼看秦军已破韩、赵,横扫六国已成必然之势,为了避免燕国的灭亡才派荆轲刺秦,可以说是为了燕国基业呕心沥血。可是最后他得到的下场,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砍下人头送给敌军,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悲哀的结局吗?
事已不可为,他已入绝境,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命。
虽然他前世算是武艺高强,可是这燕太子丹的身躯只能算是中人之资,想凭着自身武艺
冲出秦军的重重包围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嬴政横扫六合之势已成,如今誓取他的头颅,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难道率着这些门客北赴大漠成与匈奴人共舞,或者跨过鸭绿江与棒子们的祖先为伍?
穿越者姬丹跪坐在软榻之上,眉头紧蹙,望着地上呆呆发愣。
突然他眼前一亮,地上一颗蓝色的小丸子呈现在他眼前。
那显然不是伟哥,而是前世那颗未来得及吞下的奇药“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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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水河西岸,数万黑衣黑甲的将士如同黑压压的乌云一般集结在河滩上,有的搭弓张弩
准河面随时准备射击,有的在岸边来回巡视着河面,整个河岸边一片杀气腾腾。
往下游方向的一大片空地之上,数百名工匠正在叮叮当当的忙碌着,地上到处散落着铁钉和木板,几艘木船已经初具雏形,显然秦军正欲造船渡河而击燕人。
一杆黑色大旗之下,数百名铁甲骑兵昂然而立,簇拥着一名高大而英俊的年轻将领。只见此将身披黑甲白袍,腰悬宝剑,座下一匹通体乌黑的乌云驹,眼中露出自信而略带张狂的神色,嘴角带着一丝狡黠而智珠在握的微笑。
此人正是秦王嬴政的心腹爱将、秦军少壮派之首的大庶长李信,曾经在攻灭赵国和韩国的战争立下赫赫功名,风头直追战国四大名将之首的老将王翦。
“大庶长神勇无敌,燕军节节败退,不堪一击!燕王如今已经走投无路,我想他会答应大庶长的要求的。明日的此刻,大庶长就能看到姬丹的人头了。”边上的副将赵成谄媚的笑道。
赵成原本是赵国降将,赵破降秦后,因其为人善于察言观色和迎合上司心意,加之是赵国的王室之胄,在赵人世族之中有一定的影响力,故被李信提为副将,深受信任。
不等李信答话,他身边的一名神态威猛、壮如铁塔一般的将领露出不屑的神色,冷笑道:“只须等得半月之后木船建造完毕,末将即可率五百精兵活捉姬丹献于将军马前。我大秦的兵锋天下无敌,何需用阴谋诡计?”
赵成神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神色,只是淡淡一笑。
李信脸色一沉,对那猛将喝道:“孔刚,休得无礼!如今燕国已如风中残烛,只剩辽东一地,而王翦和王贲父子已经在筹备灭魏之战,我军不宜在此地久留,否则将会被王翦父子抢了灭魏头功。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何必白白牺牲将士们的性命?”
孔刚默然不语,脸上却是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眼中望向赵成的愤恨之色又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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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的药丸随着一樽清酒缓缓入腹,并无特别的口感,和普通药丸相差无几,而且还少了普通药丸那淡淡的药香,倒是有点像皮鞋做的胶囊一般。
然而,他随即就感到不对劲了。一股眩晕过后,他只觉全身骨骼咔咔作响,似乎要碎裂一般,剧痛不止,似乎被无数大锤在捶骨一般,随时要被捶散架,这是一种锥心碎骨的疼痛。这还不算完,身上的皮肉接着也起了变化,如同波涛一般起伏,全身皮肉如同撕裂一般的疼痛,痛极难忍,似乎在遭受剥皮割肉一般的酷刑。
姬丹强忍着全身的疼痛,豆大的汗珠子从额头滚滚而下,手中的青铜酒樽早已被捏成一块铜饼,他却丝毫不觉,只是紧咬牙关承受着无边的剧痛。
半个时辰之后,终于疼痛逐渐减缓,身上的骨肉肌肤也逐渐平静下来。姬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然而噩梦只是刚刚开始,一股挠心一般奇痒逐渐升起,越来越浓烈,如同万蚁噬信,先是皮肤痒,接着是肌肉痒,最后似乎连骨头都痒了起来,只想将手中的青铜酒樽碎片狠狠的刮上自己的肌肤,一直刮到骨头里去,将那锥心的奇痒连骨头带肉一起刮出来。
又是半个时辰之后,奇痒终于也逐渐减缓,然而折磨依然没有停。姬丹只觉全身越来越热,气血翻腾,如同烈火炙烤一般,意识都快被那火烧一般的温度烧糊了,更令他难以忍受的是随之而来的高涨的情yu,如同吃了春药一般,两眼通红快喷出火来,全神血脉贲张,那种yu火焚身的感觉更甚于前面两种折磨。
幸亏姬丹前世是雇佣兵出身,受过严格而残酷的训练,终究硬生生的顽强的挺了下来,那种火热而狂躁的感觉终于逐渐平息。
一股从所未有的舒适感涌上心头,他只觉神清气爽、血气充盈,心头一股激动难抑的气息喷薄而出,奔腾不止。
嗷~
一声高昂而凶残的吼声从船舱之中冲天而起,如同一只随时扑击的猛兽一般,惊得芦苇荡之中水鸟扑腾而起,纷纷凄厉的鸣叫着飞向高空。
整个芦苇荡中的燕国门客被这突如其来的猛兽般的嚎叫声惊得激灵灵一震,就是河水对岸的亲军士兵也清晰的听到了这凶残的兽吼。
李信和赵成互相对视一眼,眼中充满疑惑之色:“难道姬丹竟然在船上养了虎豹?”
跪坐在船舱之前的文姬和高渐离等人更是脸色大变。文姬腾身而起,一把掀开船舱口的布帘,冲了进去,高渐离等人也随后闯入。
船舱之中的姬丹全身汗水涔涔湿透衣襟,口中依然啸声不息,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终于,姬丹收住那猛兽一般的吼声,全身逐渐平息了下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澈,随即双眼又充溢着冷酷之色,那种为佣兵多年养成的由内而外的冷酷。
一缕软玉温香袭来,一双芊芊玉手轻轻的抓住了他的手掌,那轻柔如天籁传来的清音在他耳边响起:“殿下……不必如此自弃。燕国还没有亡,殿下怎么舍得扔下臣妾,舍得扔下数百忠心耿耿的门客们。”
姬丹望着面前的如花姣靥,还有那温情脉脉而充满爱怜的眼神,一股从所未有的柔情涌上心头,刹那之间只觉在梦中,心头不觉一呆。
然而这种错觉一闪即逝,随即恢复了冷酷的神色。虽然根据躯体之中残存的记忆知道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可他知道这个美到极致、柔到极致的女人爱的不是他,是这具躯体的前任主人。
这不是他的女人!
船舱之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什么人,站住!不然放箭了!”
“放肆,燕王诏书在此,我等奉命前来迎请太子殿下前往襄平城议事!”
……
姬丹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