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打算放过我……”
伊格抚了抚衣袖,将刀刃上的泥土擦拭干净,半分寒芒毕露指尖,尤有几分冷色。
“都说人生苦短,不必多情。”
弗洛里拖拽着阔剑喃喃自语,而伊格也在对面呢喃着同样的话,两人的目光交接在大院中央,他们瞳孔里除了对方的身影以外,什么也不剩。
“愿你历尽千帆,不问生命与无常。”
二人同时停下脚步,阔剑的剑锋正盛,与凝注寒气的盾牌交互在弗洛里胸前,犹如壁垒。
“而我,茫茫好过风雨无晴……”
伊格拉出匕首末端的一截galada,将他们缠绕在手腕上。
“自此苦根生,永不见光明。”
“啪嗒”
一滴冷雨滴落在两人的鼻尖,墨黑色的阴云压得更近了一些,风吹草动间,一片焦土正往外冒着泡,互不见器刃之上凝固的血色。
寒气扑面而来,在伊格脸上留下一层冰霜,浑浊的水珠从他下巴尖划过,在匕首的刃白上绽开一朵花。
“K!”
弗洛里推着盾牌猛冲过来,飞溅的泥浆在也在一瞬间冻结成冰。伊格牵动银线拨开一条道路,将弗洛里和他的盾牌牢牢缠住。
银线将阔剑释放出的火焰一分为二,却也在眨眼间灰飞烟灭,弗洛里调动全身的毒素加速肾上腺素的补充,随着一声怒吼,弗洛里光靠蛮力就挣脱了galada的束缚。
残缺的丝线飘散在半空,在弗洛里眼里犹如慢动作。他一把扯住galada的另一端,将伊格猛的拽向自己,同时放出盾牌横在自己面前。
伊格在身体被动的同时迅速甩出一刀,坚冰盾牌上的倒刺瞬间粉碎,盾牌上也多了一道深刻的刀痕。伊格踩进刀痕腾跃而起,一下子冲到了弗洛里头上。
然而感觉到震动的弗洛里早有准备,大剑的刃尖正好对准腾空的伊格,此时的伊格由于浮在半空没有任何躲藏的余地,在烈火缠绕的大剑面前就是一个活靶子。
锋刃如游龙咬进伊格的胸膛,却并没有多少鲜血从伊格身后涌出,因为在剑刃穿透身体的一瞬间,伊格迅速操控galada缝合了伤口。
不仅如此,凭借视力上的优势,伊格立马找到了不同方向不同角度能够牵动galada的位置,galada在他的指尖不停的变换,如同蛛网般被发射出去。
弗洛里推动全身的毒素集中到右手,将阔剑上的火焰推送到最高潮,企图通过高温再一次熔断伊格的退路。
但是伊格已经抢先一步,将剑刃从胸口上拔了出来,烈焰烧伤了他左手的手指,却没能波及到右手的galada,银线顺着他的手腕传导出去,将他瞬间带到了弗洛里的左侧。
“啧……”
弗洛里调转锋面一击重斩,回首一剑只砍中了伊格的残影。
伊格早就凭借galada的速度先一步绕到他的背后,手中的匕首转起一阵旋风,晃眼一道亮光一闪而过。弗洛里立刻背靠盾牌准备防御,但是,伊格手中的利刃却没有如他想象一般刺下,而是划过一道飓风,伴随伊格的身姿逐渐远去。
伊格已经逃出了弗洛里的攻击范围。
[原来如此……你有这样的打算啊,K]
弗洛里收起锋芒对准伊格那头,但他没有攻上去,而是调整姿态,将自己的行迹与动作隐藏到盾牌之后。
[你打算利用消耗战,将我体内的毒素消耗殆尽,利用速度优势占据上风]
弗洛里情不自禁的笑了笑,偷偷从甲胄里掏出一枚注射剂,扎进自己的大腿。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害怕这点疼痛吗?]
[最后还剩下一枚注射剂,在你失手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弗洛里冲出去斩出一道炎波,伊格掷出匕首不让炎流靠近自己,锋刃与火焰相撞,深黑的烟幕顿时在战场中央炸裂。
烟雾蒙蔽了双方的视野,伊格集中精力想要看穿弗洛里的行动,却不料率先而来的竟是一节硕大的冰锥。
椎体抵住伊格的身体不断延伸,似乎要将他直接推进大海。伊格握住锥头蹬地而起,双手扶住冰面当做重心调整姿势。
然而下一秒,感觉到伊格脱身的弗洛里迅速融化了冰锥,伊格顿时失去支撑翻倒在地。弗洛里从烟幕中冲出,横空一剑剁掉了伊格的一只靴子,就差一点,伊格的整只右脚就会被截断。
“轰!”
大雨淅淅沥沥的降下帷幕,伴随一声惊雷带来了层层叠叠的阴影,黑暗遮住了所有人的影子,将岛上的一切都沉沦进阴冷潮湿的空气里。
“哈!”
弗洛里向前一步,浑浊的雨滴顺着他的胳膊流淌,又被瞬间蒸发,赤红色筋脉缓缓延伸到拳眼,猛火烧红了他身后的风景,也融化了他左手冰盾。
伊格从地上爬起来,刚好看到一轮烈日向着自己推进,切身感受到的滚热在皮肤间流窜,缭绕的炎触如手臂死死抓住伊格的身体,他已经逃不掉了。
伊格立马调集所有能够操控到的galada在自己面前结成一张又一张密集的网,然而橘红色的光还是从缝隙里流泻而出。
“永别了!K!”
烈阳在伊格与弗洛面前炸裂,炎浪冲毁了教堂的砖瓦,将躲在墙壁背后的威玛和雅嘎阿嬷震飞到墙上。大地在陷落,草木在消融,岩石为之粉碎,海浪为之喧腾。
转眼间,所有的一切都遭到了破坏。
“切哈……”
弗洛里晃荡着冒烟的右臂,口中呼出的热气都散发一股浓烟味。
刚才这一击几乎堙灭了半个岛屿,将这座孤儿院重新带回了炼狱。大雨冲刷着漫天的硝烟与飞尘,却浇不灭教堂的烈火。
“待在这里太危险了!”
威玛抱起雅嘎阿嬷往更里面的房间跑去,在火势蔓延到走廊之前,他必须找到办法离开这里。
最坏的打算,伊格已经被烧到连渣都不剩了。
但是弗洛里还没有放松警惕,他的直觉告诉自己,K还活着,就在自己面前。
从硝烟里缓缓走出的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的左胳膊已经重度烧伤,烧得只剩下残渣的皮甲拖泥带水的粘在皮肤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K……”
弗洛里眯着眼睛盯着伊格,眼神中满是疲惫,他的身体同样已经到达了极限,由于多次透支的关系,暂时不会有新的毒素供他使用,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元素力量的控制。
“你这家伙……是不死之身吗?”
弗洛里单膝跪地,一只手撑着阔剑勉强能挺住自己的躯干,但颤抖的臂膀不会再有力气挥舞这把剑,他已经陷入了绝境。
伊格一个健步向他冲来,握紧手里的匕首仰头便刺。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在匕首距离脉搏只有几厘米的时候,弗洛里突然抓住伊格的手腕,同时将藏在脚下的注射剂踢飞到自己面前,一偏头扎进了自己的脖子。
“终于……我终于等到这一刻!”
“这下你无处可逃了!K!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无论经历怎样的磨难,胜利者终归是我!”
“我在这里遭受的磨难,还有你们见死不救的仇,我今天就要报!”
坚冰手臂抵住了伊格的胸口,湛蓝的光芒逐渐吞噬了他的身体。
“曾经的Z和弗洛里都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乔尔兹!”
成千上万的冰棘汇聚成川,向着遮天的阴云刺出完美的一击,一座耸立的冰山封冻了弗洛里面前的一切,无论固体,液体,还是气体,全都在这倾注全力的一拳面前,化为永恒。
最后一支注射剂,碎掉了。
“你错了……弗洛里……”
“啊!”
弗洛里猛的回过头,却发现伊格居然贴在自己身后,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已经杀掉了他了,他应该已经冻死在……为……为什么]
“我和你拉开距离的确是为了拖延时间,但并不是为了加剧你体内毒素的消耗。”
“你想杀了我,这点我已经非常清楚,你势必会不择手段来结果我的性命,所以借助多余的注射剂来弥补损耗的毒素的情况,我也有想过。”
“我是在等天气……记得吗?这里经常下雨,有时候一连会下好几天,看不到日出,也见不到日落,除非是在晴天,否则连月亮也看不到。”
“我就是在等这个时候,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小岛才会形同黑夜,四处都是阴影,四周都是黑暗,如此一来……”
伊格突然从弗洛里眼前消失。
“我才能够穿梭自如。”
伊格在弗洛里耳边呢喃,弗洛里却没有更多的力气向他发起进攻。他眼睁睁的看着伊格从一片黑暗窜向另一片黑暗,一个阴影走向另一个阴影。就像之间没有距离,只是眨眼一瞬,伊格就已经到达了另一边。
“潜行于黑暗的力量……这个手镯终究选择了我。”
“而你,弗洛里,你才不是什么乔尔兹,也不是议院的走狗,你本该自由……”
[自由]
两行热泪滚落弗洛里的眼眶,他哭笑不得的表情极度扭曲着内心的情绪,身体不由得瘫软了下去。
“像你这种人,只会动动嘴皮子……”
“有什么资格,谈什么自由!”
“回来吧,弗洛里……”
伊格指了指自己烧伤的手臂。
“就当是一点补偿,抹除你内心的愤恨,让我们重新来过,给我这个机会,好吗?”
“补偿?”
“我遭的罪,没有人能够补偿!与其说这些废话,还不如趁早杀了我!做你数年前该做的事!”
伊格走带弗洛里面前,停顿了两三秒,转身将匕首收回到自己腰间。
“你不杀我!我还会去杀你的!”
“我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休想逃!听到了吗!K!”
[一切终究会结束,像我这种人,究竟能够活到什么时候?如果当真要死,我宁愿到时候死在你手里]
“终于结束了……”
威玛搀扶着雅嘎阿嬷从大院里慢慢走出来,他们整理了一些书籍、资料以及生活用品,将它们打包好后全部带了出来。
“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带雅嘎阿嬷先离开这儿,送她到大陆上去,也许还得替她换个名字……总而言之,不能再让她和议院有任何瓜葛。”
“你的伤不要紧吧!”
“不要紧,我们赶紧走吧,如果议院再派别的刺客上岛,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威玛和伊格搀扶着雅嘎阿嬷乘上了小船,一片淡薄的海雾徐徐升起,缭绕在海面上犹如丝绸。
小岛上的孤儿院越来越模糊,它也只不过是遗留在历史当中的一片废墟罢了。
伊格望着逐渐远去的孤儿院,心里还在想着弗洛里。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愿有一天,他们还能再碰面,至少眼下,他知道自己曾经的兄弟还活着,那就足够了。
“别想那些没用的了。”
威玛看穿了伊格的心思。
“不要随随便便窥探我的内心。”
“好吧!”
威玛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不过你得记住,这次事件,是你欠我的。”
突然,一只温润的手臂挽住了雅嘎阿嬷的脖子,手掌轻轻拖住他的下巴,她仿佛听到了水流流动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不停的环绕。
下一秒,另一只湿漉漉的手搭上了她的头顶,雅嘎阿嬷企图呼喊,却犹如溺水般肿胀难受,根本发不出声音。
伊格和威玛都站在船头观察海面的动静,根本没人注意到身后的一角,无力挣扎的雅嘎阿嬷。
[咔啦]
手臂扼断了雅嘎阿嬷的喉咙,将她的脑袋生生掰转到身后。
一个湿哒哒的声音在水面下低语,尽管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契约……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