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刺骨的寒冷,让阿尔麦克仿佛置身于深海,他知道奥斯丹顿就在自己身边游动,就像鱼一样,随时准备将他撕成碎片。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
“该我了……”
奥斯丹顿张开双臂,风甚至能够吹动他的皮肤,泛起一层层涟漪,逐渐变得透明而深邃,直到无影无踪。
一滴冷汗从麦克的额头慢慢向脸颊划落,然而当它滑到麦克的嘴角,却传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就在这短暂的几秒。
灰白的手臂突然掐住了麦克的喉咙。
“什……什么!”
奥斯丹顿居然从麦克脸上的汗珠里窜了出来,这种进攻方式根本防不胜防,阿尔麦克的体力还没有恢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挣脱奥斯丹顿的束缚。
但是相对的,汗珠的体积实在太小,奥斯丹顿没有办法施展全部的实力,他钳住麦克的那只手腕在明显的颤抖,而这一微小的变化没能逃过阿尔麦克的眼睛。
看来无论是肉体还是液态,奥斯丹顿仍然保留了生物的本质,这就证明他并非不死之身。
一定有办法干掉他!
“你是说……奥斯丹顿已经死了,但在某种意义上他还活着?”
“是这个意思。”
威玛与伊格坐在小酒馆里闲谈,它们周遭没有多少酒客,整个房间还算比较安静。
“你的第一份委托来了,佣兵伊格。”
“害我朋友变成这幅德行的家伙必须得死,他名为阿尔麦克,应该还在这座岛上没有走远,去杀了他,我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
“我要怎么找到他?”
“他的手臂上,有一只青蝎图案,还有梅花雕纹。”
“说话算话……”
伊格也不多话,往嘴里灌下最后一杯苹果酒,然后便提着匕首出门去了。
“被困在囚笼里的亚种人,涉世未深,还真是单纯……”
威玛笑着喃喃自语,又重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一饮而尽。
“可恶……”
奥斯丹顿勉强挤出另外一只手臂伸向麦克手腕上的那枚手镯,手镯仿佛感受到威胁一般开始往外释放大量的黑色颗粒,浓密的阴影蒙蔽了两人的视线。
阿尔麦克抓住机会直接朝向最近的一块墙壁用力撞击,奥斯丹顿的两条手臂受到挤压瞬间化成了一摊水。麦克迅速擦去自己脸上的汗珠,重新调整好呼吸准备迎接下一次突袭,然而奥斯丹顿却突然没有了动作。
“啪嗒啪嗒!”
又是这种声音。
“啪嗒啪嗒!”
麦克的心跳在急速加快,他搞不清楚奥斯丹顿究竟什么时候、会从哪里攻过来。
要先逃吗?
麦克一边警惕四周,一边慢慢的摸索像一旁的阴影,然而正当它准备进入影子的时候,他却摸到了一颗湿漉漉的脑袋。
“操!”
阿尔麦克一个激灵,回旋刀刃扭头一道砍在了墙壁上,奥斯丹顿不在那里,而是……在脚底!
奥斯丹顿从脚下快速窜出,身体化作液体直接附在了麦克身上,他割掉自己的头颅当做诱饵,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接近阿尔麦克。
此时的麦克完全被流动的海水所包裹,奥斯丹顿的身体套在麦克的身体之上,就仿佛移动的水潭,将阿尔麦克整个人吞没。
呼吸!阿尔麦克没办法呼吸!奥斯丹顿的身体堵住了他的鼻孔,嘴缝,甚至是每一个毛孔。
他赶紧伸手去触碰墙壁的阴影,却在离它仅有几厘米的地方,被凭空出现的手掌十指相扣,当然,另一只手也不例外。他现在被包裹在奥斯丹顿的身体里,隔着奥斯丹顿的手掌,他没有办法逃进阴影里去。
麦克肺里的氧气越来越少,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身体越发的难受。缺氧的痛苦使他不得已放松了戒备,奥斯丹顿趁机摘下麦克手腕上的那枚手镯,一把丢出了自己的身体。
黑色颗粒脱离了麦克的手臂,麦克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希望。
恐惧,惊慌,压抑的情绪瞬间填满了阿尔麦克的整颗心脏。他发了疯似的想要抓住手镯,丹顿体内的水流却让他悬浮在半空中,根本不能前进半步,再加上,他已经听到了,奥斯丹顿迫不及待要将他折磨致死,因为兴奋而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一切都完了。
阿尔麦克从来没有感受到如此大的威胁感,也从未如此接近过死亡。
就算是在塔尔莫涵,就算是在赫伯彼斯的领主大厅,这种绝望感也是他从来没有亲临过的。
“会死在奥斯丹顿手上”这种念头彻底消磨了阿尔麦克内心的自豪与骄傲,他只想挣扎,求生,逃跑!他不想死在这儿。
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他比谁都清楚。阿尔麦克的大脑逐渐停止了思考,刺骨的水流截断了他最后一丝鼻息,已经到达极限的阿尔麦克再也拿不出力气反抗,任凭海水涌灌,不会再有任何挣扎的余地。
“你有成为顶尖刺客的能力……”
“上层的人,是有能力,有动机去支配下层人的。”
“依赖,还是放手一搏?”
“你……是换皮者!”
突然,阿尔麦克的身体像是被溶解一般慢慢消失在奥斯丹顿的体内,随着水流的每一次翻涌,麦克皮肤的颜色就淡下去一层,一点一点,一块一块,直至彻底消失。
奥斯丹顿的腹中空空如也。
水花猛地在半空中炸开,又迅速汇聚在一起,奥斯丹顿再一次变回人形,却没有看到阿尔麦克的身影。
不可思议,奥斯丹顿不敢相信,自己明明就快杀死他了。
没有声音,除了海风,奥斯丹顿听不到任何脚步声,也感觉不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阿尔麦克真的,在没有手镯的情况下,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跑不远……”
奥斯丹顿在心底里念叨,一头潜进了附近的的水洼里。
“胜负已分……”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男人慢慢地走进坑坑洼洼的街道,从袖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捡起躺在地上的那枚手镯。
“我给过你机会……阿尔麦克……”
“你在圆桌上的位置,被你自作自受,给取缔了。”
说完,男人拂去深黑色的斗篷,将手镯藏进自己的袖口,缓缓踱步而去。
与此同时,在湿漉漉的地板上,阿尔麦克“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海水。他的皮肤与地面的泥土相近一色,看上去就像一块土包从地面上隆起,但在麦克踉踉跄跄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的皮肤又变回了原本的颜色。
他要离开这里……
虚弱的麦克扶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闹市方向走去,只要到了人群密集的地方,奥斯丹顿就不好对自己下手。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噗呲!”
刺耳的尖啸声一闪而过,那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麦克的脚步突然停住了,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挪到了自己的胸前,一把贯穿自己背脊的匕首从胸口处冒出,刀尖上沾满了他的鲜血。
突如其来的刺痛感随后而至,他的感官已经变得非常迟钝,以至于当那枚匕首被细长的银丝牵动抽离他的身体,血花从伤口处开始肆无忌惮的向外喷涌,他才感觉到了疼痛,才感觉到了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麦克转眼间跪倒在血泊之中,这一刀完美穿透了他的要害。
他看到,伊格提着匕首从自己身边经过,刀尖上的血洒了一地的腥红。
“我……我都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
阿尔麦克的瞳孔猛地放大,随着轻微一阵哀嚎,他仰面朝天,直直倒了下去。
“阿尔麦克·罗丹,除名。”
站在东海岸上的奥斯丹顿,放眼于广阔的一片沧澜。他的身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乘着微凉的海风给自己点燃了一卷烟草。
奥斯丹顿身后的木屋,布满了四处撒野的细沙,丝忒拉已经好久没有从屋里出来了。
“她病了……”
男人掏出一叠兰布递到奥斯丹顿的面前。
“你还有机会……”
“如果你想回到从前的生活,如果你想让你的女人过得更好,你就必须善用现在的身体。”
“你怎么说?”
奥斯丹顿由液态变为青灰色的肉体,眼神冷漠,表情坚决。
他一把接过男人手里的兰布,同时也拿走了一张泛黄的契约。
“欢迎加入圆桌,奥斯丹顿先生。”
……
躺在小巷中的阿尔麦克,瞳孔的色泽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背上与胸前的伤口,被岩石般坚硬的皮肤角质堵住,止住了出血。
一阵响亮的咳嗽,将他从修格里斯神的镰刀之下,拽回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