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咳咳……咳!”
“呕!该死!”
被海水浇醒的奥斯丹顿起身便吐得满地都是,杜度扔掉手里的木桶,一把抓起他的头发。
“你想怎么处置他?”
阿尔麦克坐在桅杆上等海风吹过,半眯着眼睛显得十分惬意,他随手将一把匕首丢下,刀尖直直地插进甲板。
“通常……我会更喜欢戏剧一点儿的发展。”
“满足我这个愿望吧,猎人先生。”
杜度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吩咐手下从船舱里取来一捆很长的铁链,自己则拽着昏昏沉沉的奥斯丹顿走到匕首旁边,接着就用那把匕首,在奥斯丹顿的小臂上划开一道崭新的伤口。
猎人们将铁链从船舱里抬了出来,并且重新收拢了船锚。
“我这是在哪?”
奥斯丹顿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只可惜没有人回答他,杜度摁着他的脑袋来到甲板边上,他终于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以及汹涌的海浪。
那梦境当中的场景犹如走马灯般从他脑海里闪过,两只手臂绕过自己的肩膀被扭向身后,他的小臂已经被鲜血染红,血腥味掺和着铁锈味在空气中弥漫。
“阿丹……”
“嗯?”
“做噩梦了吗?”
丝忒拉温柔的将奥斯丹顿搂进自己怀里,他能够感受到彼此温和的鼻息,丝忒拉平缓的心跳声,以及针果酒淡淡的苦涩香味。
他摸索着拉开破败的窗帘,窗外阴雨绵绵,但仍有一两束阳光能够照进这间寒碜的小木屋。
“你该去工作了……”
“不然我们晚上吃什么?”
丝忒拉伸出舌头吻进奥斯丹顿的嘴唇,甘甜的味道让他感觉好生陶醉。
我永远都不想醒来……但她还在等我回家!
我不能离开她……
奥斯丹顿突然从梦境中惊醒,双手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感觉到冰冷的铁链缠绕在自己身上一圈又一圈啊,想喊却又喊不出声音,想逃又没有力气。
杜度亲手将他捆在了船锚上,那一刻,奥斯丹顿模糊的视线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每一个人的脸都犹如画框般定格在他脑海里,无论是杜度,还是阿尔麦克。
“我还会回来的。”
这是奥斯丹顿内心的声音,没有人听得到,也没有人从他那张不堪入目的脸上读出一丝一毫的感情。他只不过是一块肉,任人宰割的一块肉。
“做个好梦……先生。”
……
伊格炸呼呼的从交易行里冲出来,在这儿兑换到的金币居然抵不上原先数目的一半。莉休群岛的物价受到当地风气的影响,比其他任何地方都要低廉,税金这样的东西更是不存在的。
基于这样一种环境,当地的交易行几乎都是自主定价,会根据货流控制客户兑券的价值。一般来说都会比兑券原定的金额少出许多,当地人全都默认交易行这样的行为,因为居住在这里根本用不到兑券这种东西。
不懂规矩的伊格急于换钱而忽略了交易行的汇率,完成交易后的兑券是不可能归还的。
“至少你欠我的钱可以先还清了。”
威玛打着哈欠将伊格从交易行门口拽了回来。
“我不打算赖账,威玛,但就这点钱还不够我自己花的。”
“两位先生?”
一阵粗糙的嗓音打断了伊格的抱怨,水果店的老板带着一把很长的斩首斧慢慢靠拢过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身材高大的佣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转身一口浓痰啐在淤泥地上。
“有什么事吗?”
威玛仍然是一脸的淡定,而一旁的伊格已经悄悄地握住了身后匕首的把柄。
“我听说你们在打听奥斯丹顿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了……”
老板耸了耸充满肌肉的肩膀,眼睛突然瞪得滚圆:“问题可大了!”
“哐咚!!”
漆黑的影子被铁链死死地拖拽着摔进海里,奥斯丹顿脑袋朝下,鼻腔刚刚接触水面就被灌了一口水。
苦涩的味道就跟自己胃里的血一样令人恶心,他快要看不清东西了。
“我们互不相欠了!”
杜度切断了绑有奥斯丹顿的那根船锚,任由它慢慢地往下沉。阿尔麦克满意地点了点头,望着天上盘旋的一群海鸟,轻轻摘下了自己的面罩。
“我们不会再见了……”
眨眼,桅杆上已经空无一人。
……
我在哪?为什么这么冷……我好怕黑,这里太安静了……我不能呼吸,你却能听到我的声音?你是谁?谁在那儿?为什么不救我?
我的身体在慢慢下沉,即便我早已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我就是知道……那片影子离我越来越远,是你把我丢下来的。
伤口、无数的伤口在流血,它们饿了,顺着血腥味,它们一定找得到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女人?哪个女人……那个在等我回家的女人,那个叫丝忒拉的女人?她在哪?为什么我看不到她,为什么她不来见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
你来陪我好不好?
海兽项链再一次散发出淡蓝色的光芒,渐渐的,渐渐的与奥斯丹顿胸口的皮肤融为一体。
“他们要你死……”
“我知道。”
“他们抢走了你的一切……”
“我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
小木屋的大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扑面而来。丝忒拉正坐在床头缝补奥斯丹顿唯一的一件衣服,锅里的针果酒煮得正沸,香味透过缝隙传遍了整间屋子。
“爸爸!”
一个小女孩抱住了我的小腿。她是谁?为什么叫我爸爸?她笑得真好看……就像、就像丝忒拉一样。
“阿丹……”
丝忒拉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将一枚刚刚烤好的面包撕下一小片放进女孩的嘴里,然后拍拍她的脑袋,一脸的温柔。
“真不敢相信!老兄!我们就快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爽朗的笑声从我背后传来……我尽量克制自己不回头去看,但他偏偏绕到我面前,还穿得这么华丽……我头一次看见他穿着这么漂亮,好像一个成功的商人……
“维拓叔叔!”
女孩坐到了他的肩膀上,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家伙这么健壮……我也从来没有看到这家伙笑过,一次也没有。
我究竟在哪啊……我究竟是谁啊?
我好累……我需要休息……啊,这个梳妆台!我有印象……对,我得给她换块新的镜子。
但这是谁啊……这是我吗?
我的皮肤是蓝灰色的……我的瞳孔是银白色,我的声音……我没有声音……我……
“你怎么了?”
丝忒拉冲我笑了……她在抚摸我的脸颊,我的胸口,我的额头。
“你看上去棒极了……”
“我看上去……棒极了……”
海潮之下,在最阴暗最寒冷的低谷里,一具被绑在船锚上流干了血的尸体,缓缓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