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我这是在哪里。
无尽的黑暗,涌入我的肺里,无数的气泡,在我气管里涌动。
我拼命想要游回去,是谁拽住了我的身体?我在下沉,无止境的下沉。啊!她在呼唤我的名字,我听的很清楚。
嘴里充满了鱼腥味儿!想吐却又发不出声音。我看不清东西了,你在哪里?我该去哪,我要做什么,好黑……谁来救救我?
求求你,我要回去!让我再见她一面,我还不想死……
“昨晚睡得好吗?”
温暖的触感将奥斯丹顿从噩梦中唤醒,纤细的手臂轻飘飘地搂住了他的肩膀。胸口翻涌着莫名的暖流,尽管额头已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这样的氛围仍然让他感觉很安宁。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梦到同一件事情。自己登上了一艘满地血迹的帆船,由西向东航行,漂泊了一年,又一年,这场梦似乎永远不会有尽头。直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里走近,他的双足震透甲板,他的身体化作船帆,却不动声色,只是惨淡地笑着,除了满口的血渍,看不清他的样子。
水手们用铁链将丹顿缠住,无法反抗,不能挣扎,随着沉重的压迫感逐渐增强,自己的身体也从甲板一侧迅速拖进海里。他的舌尖触碰到冰冷的浪潮,却感觉不到苦涩,而是充满了血腥味儿,跟着自己的躯壳,慢慢下沉。
“你昨晚打鼾了。”
丝忒拉摸索着从床上移步到梳妆台前,镜子已经破开了三五道裂痕,但仍然能够映出她的美貌。
“当然......我梦到你了。”
奥斯丹顿一边穿裤子,一边看着丝忒拉的背影发笑。地上只有一件淡灰色的衬衫,袖口处沾染了大大小小好几处污渍,他想都没想就直接将衬衫披在身上,然后随手划亮一根火柴,点燃了桌角上的蜡烛。
“今晚早点回来,我给你洗一洗。”
丝忒拉咂了咂嘴,回过头来盯住丹顿。已经快要迎来严冬,奥斯丹顿仍然只能穿一件破衬衫出门。“有时候我真会为你心疼。”丝忒拉站起来捧起奥斯丹顿的脸颊,温和的眼神扫过他干裂的嘴唇,然后伸出了舌头。
奥斯丹顿轻轻搂住了她的腰,往自己的怀里不自觉地靠了靠,温暖的肌肤带给他温和的触感,他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
“我必须要走了。”
奥斯丹顿的嘴唇离开了丝忒拉,最后一丝甘甜还来不及回味,房间的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别忘了你的幸运项链。”丝忒拉将一枚精致的海兽印记挂到奥斯丹顿胸前。
“我会等你。”丝忒拉踮起脚尖给他戴好帽子,然后甜甜的一笑:“每天如此。”
海风,带来了这里的男人们早已习惯的寒冷,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奥斯丹顿起的这样早,只是天还没有亮,潮还没有退,近滩的鱼就会多一些,这对于丹顿这样贫困潦倒的渔民而言,是不容错过的机会。
“维拓!”
正在海岸边整理渔网的男人回头往小屋边望了一眼,然后用力朝他挥了挥手。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南峡已经开始结冰了,今天我们只能往东走。”
“都准备好了吗?再过十分钟就出发吧,我带了点东西给你尝尝。”
奥斯丹顿从怀里掏出一枚酒壶,温的,里边飘散着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你不该喝这种女人喝的酒。”
维拓先拿起酒壶干了一口,温度烫得刚刚好,佳酿划过喉咙的时候,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
“等到明年冬天,我就要离开了。”
“去哪儿?”
“戴尔金。”
奥斯丹顿接过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不会有多余的税款需要我们处理,更多的机会......更多的鱼。该死!去他妈的,奥斯丹顿,我不想呆在这里发霉。”
“那你需要很多钱。”
“还需要一个好女人。”
奥斯丹顿将渔船从岸边缓慢拉进水里,维拓跟在屁股后边用力推,然后两人一齐跳上船身,狭小的渔船在海平面上荡起一层层涟漪。
莉休群岛,绰号水之都、水城,完全不受银冠政权和其他任何势力管辖的法外之地,交不起税金或者犯了重罪被宣判死刑的逃犯,都会选择到这里来避一避。
唯一在这里能够说得上话的,是游荡在东西南北四片海域的群鸦海盗,他们会和当地人做生意,补充物资以及购买新的矮人火器。更多时候,他们习惯用抢的,但是在这里不行,岸上的居民,哪怕是渔夫都有可能罪行累累,在这里动手的损失不会很小。
“不好意思,请问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恐怕我没有见过,先生。”
水果摊老板瞪了门口的男人一眼,随即低下头去继续削手里的苹果。
“那这样呢?”
一枚闪亮的金币被丢在了老板面前泥泞的地面上,上边橄榄枝的纹理非常清晰且深刻,边缘也打磨得很漂亮。
“塔尔莫涵的奥斯丹顿·琼斯。”
“被戴尔金船行除名,剥夺会员权利,因为缴纳不起巨额税金,逃离戴尔金后一度遭到各个商会的通缉,流亡途中打伤了一名尤波高管,两名书记官,一个种地的农夫,两年前来到莉休群岛。”
“他就住在西海岸的尾端,你顺着沙子走一定能看到他。”
“那是当然的。”
阿尔麦克摘下了自己的圆边帽:“那是当然的。”说着,他又往桌上放了十枚亮闪闪的金币:“如果你听到除我以外有谁在打听奥斯丹顿的下落的话,记得别留活口。”
“看看我钓到了什么?一只臭靴子!你那边怎么样?”
“不太好,俄罗太青鱼、滑草鳖,天啊!没有一点有用的东西吗?网子里怎么样。”
“我在看......啊!怎么起雾了?”
平静的海面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白茫茫的海雾,从中穿透而过几缕天光,仍然看不清楚周围的状况。除了船下一排排浪花还在翻涌着,什么也看不到。
“该死!”
维拓用力往上收拔渔网,却发现从第三张网开始,往后的织网全部都被莫名其妙的咬断了。上边依稀可以辨识出带有唾沫的齿痕,每一排都很错杂地排布在一起。
“又是滑草鳖咬的?”
“这个月已经是第九次了!再这样下去,我们打鱼的钱还不够补网!”
奥斯丹顿看了看四周,随即收起钓竿往坉上走。
“先上岸吧,跟着浮漂回去,今天上午先想办法把网补好,下午再出海吧。”
“我们的浮漂在哪里?”
维拓撑着船桨四处转了一圈,却一点也不见之前做好的浮漂的影子。
他们的船并不会离开海岸太远,但为了以防万一,都会在船尾后边绑上一段浮漂,等到绳子用完,船身就不能再走,等到工作结束,在顺着浮漂回去。
但是为什么浮漂不见了?
海面上什么也没有,时间还不到中午,雾气却是越来越浓。
“别开玩笑了!”
“不要慌!维拓。”
奥斯丹顿尽量安抚好维拓的情绪:“这种海雾一般不会持续到下午,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千万不能慌。”
阿尔麦克已经抵达了西海岸,看着满眼的海雾,他也禁不住摇了摇脑袋。一只海鸟从半空中飞过,它的影子划过麦克的头顶,同一瞬间,麦克突然凭空消失,就像一阵风一般潜入偌大一片白雾里,渺无踪迹。
海鸟撞进海雾,向着东方飞去。
“丹顿。”
维拓拍了拍奥斯丹顿的肩膀,示意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白茫茫的海平面上,似乎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靠近。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