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里斯特,是通往霞城的众多山脉之一,也是传统守灵夜最原始的发源地。
通常途径这里的车马,都会带有所属商会或者后勤官派发的特殊勋章,一来减少自己被拦路抢劫的概率,二来作为公费报销可以节省这一路上的脚钱。
但是这一队人看上去可不像是普通的商旅那么简单。
他们从峡谷里一路走来,马屁股上只绑了贴身的包袱和干粮,有很多袋子都是空的,看得出来他们已经走过很长一段路了。
红宝石原本还在农舍里准备过冬用的干草,一听到屋外磕磕绊绊的马蹄声,就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走了出去。
她的耳朵总是这么好使。
“你是这座农庄的主人吗?”
领头的骑士看到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从里屋出来,便连忙把她叫住。“这座农场的主人在哪里?”
“很荣幸向您这样尊贵的骑士能够注意到我。”
红宝石很礼貌地向他行礼:“几位大人,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呵?!就是这个女的?”
骑士没有回答红宝石的问题,反而侧过脸去问起一旁骑着黑马的同伴。
“本来我也不太确定……但是看她行礼的动作……”
黑马上的男人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眼神在羊皮纸与红宝石之间不停地游离。
“我想是她没错。”
“那好,请你跟我们走吧,尊贵的夫人。”
“什么?”
红宝石不经往后退出两三步:“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大人,我才不是什么夫人,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农妇而已。”
“冷静……我们不会伤害你……”
“我并不跟谁有仇!不,我哪儿都不去。”
“哇哦!看看是谁来了!高塔的卿卫军如今已经沦落到调戏民女了吗?”
骑士缓缓地转过脑袋,正巧看到托尔带着随从穿过了农庄的篱笆。
“托兰德先生!”
红宝石绕过骑士众人,径直向托尔跑去。
“我收到您的书信了,房间已经给您布置好了,还有茶汤和热酒,咱们快进屋里吧!”
她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明显的怯意,余光不自然地瞟向身后的骑士。
“当然,当然……”
“喂!我们还没说完呢!”
骑士和他的同伴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托尔示意随从将马匹栓到空地的木桩上,随即领着红宝石慢慢往屋里走去。
“你当然可以接着谈,只不过是跟我谈罢了。”
托尔撑开双臂拉了拉门把,弄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然后回头冲着骑士莫名一笑:“进来跟我喝两杯吧,你和你手下的酒钱我都包了,今晚我请客!”
临近冬天的头几周总是冷得特别快,天色也是早早就暗下来了。
一大伙人围着火炉取暖,也不管是高塔还是托兰德的手下,全都抱在一起相互劝酒,啤酒来了一桶又一桶,蜂蜜酒上了一罐又一罐。
“该死!我还以为你们高塔的人酒量都很差呢!”
“禁酒令总是会有些约束的,但不妨事,让你破费了?”
托尔摆了摆手,招呼红宝石又端来了十杯蜜酒。
“你来这儿做什么?”
骑士有些好奇。
“等人,等一个很重要的人……”
“你们托巴纳家族的人真是有够奇怪,以前我跟你哥哥一起共事的时候,他还想拉我一起出海……”
“他那人就这样!”
”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是高塔的人?”
“拜托~你们的组织可不止成立了一两年,和你们打交道也是常有的事,看多了也就熟悉了。”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找人……”
“谁?”
骑士用下巴点了点在一旁熬汤的红宝石。
“就她……”
“托兰德先生!”
大门突然被用力打开了,一大股冷风顿时灌进了屋里。
“你他妈干什么!快把门关上!”
围在火炉边上的人顿时裹紧了衣服,冲着门口大声叫骂。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伊格赶紧关上了大门,他在房间内四处张望,但是人实在太多太吵,挤来挤去没法儿看清楚。
“这儿!”
托尔抬起右手招呼了一声,托尔随即穿过人群赶了过来。
“你迟到了呀……”
托尔唤来两个还算清醒的跟班,然后搭着伊格的肩膀起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我就先失陪一下啦!老兄,陪你的人喝点吧!”
四个人不紧不慢走地进了房间,刚一进门,托尔便令人将门窗反锁。
“托巴纳在哪?怎么没看到他人?”
“我兄弟有一笔非常重要的合作需要商谈,父亲派他前往厄金斯坦德了。”
“哇!那可真够远的!但是我很难想象他会服从命令,特别是在我了解你们的家世之后……”
托尔的眼珠冷不丁地转了一圈,有些发狠地盯着伊格的眼睛。
“东西在哪?”
“很抱歉,我只跟我的委托人谈,而我的委托人是托兰德·托巴纳。”
托尔没好气地别过脸去笑了笑,然后抽出别在腰间的一袋金币扔到桌上。同时,他的两名手下也从各自的储囊里抽出一张一万五千兰布的兑券,每一张兑券上边都盖有托兰德家族的家族印章。
“如果你是担心钱的话……完全没问题,我比托兰德更慷慨。”
“还是说,你根本没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托尔的右手搭在了左腰的军刀把儿上。
“我当然拿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伊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支支吾吾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最后干脆脱掉了上衣,敞开胸膛让托尔看个清楚。
那颗墨绿色的心脏,就在他的右胸腔里跳动着,从皮肤上只能看到微弱的一点光斑,但能够听到前后不一的心跳声。
“搞什么鬼?!”
托尔有些难以置信地接近那团光点,右手止不住上去轻轻地抚摸。
“嘿,够了!够了!我不是那种人!”
“你把它吃了?”
“你们也没告诉我它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托尔倒吸了一口凉气,扶着脑袋慢慢转过身去。他将屁股挪上桌面,就在那儿安静地思考。
“看来,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托尔的眼睛快速闪动了两下,站在两侧的随从当即拔出了背上的细剑,没等伊格反应,两人已经将他的后脑勺摁在了桌面上,伊格整个人顿时仰面朝天。
“你干什么……唔……”
托尔捂住了伊格的嘴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到:“不会很疼的……”
“动手!”
随从将两把细剑迅速插进了伊格的手掌,穿过木板,刺进地面,将伊格牢牢固定在了桌上。
托尔从腰间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也不多言,直接对准了伊格闪着绿光的右胸,小心翼翼地划了下去。
他的动作很轻,伤口割得很浅,往往伊格还没叫出两声,伤口就立马愈合了。
“该死!”
托尔干脆将刀高高举过头顶,用力一刀扎了下去,像解剖动物尸体一样使劲划开一大条血口子,然后伸出左手,慢慢往里伸了进去。
伊格的瞳孔在快速地收缩,他的嘴被随从死死地捂住,根本发不出声。他只能感觉到托尔的左手在自己胸膛里不停地翻搅,直到一股强韧的力量被剥离身体,就像从他身上摘走了什么器官,恍然没有了力气。
“就是这个!”
托尔将丹尼尔之心捧到自己面前,他此时的兴奋全都写在了脸上。随从们看到这么一坨绿油油的肉块在托尔手上不停地跳动,顿时就吐了出来。
“只要有了这个……我!呜哇……”
托尔等不及将它送进了嘴里,他的表情又一次变得和在沙滩上的时候一样,疯狂、执着!随着一声哽咽,墨绿色的脉络从他的喉咙开始向上攀爬,一点一点覆盖了托尔整张脸孔。
“对!永生不死的力量,我等了你六年,我装疯卖傻了六年!最后赢得一切的,必然是我托兰德·托尔!”
筋脉宛如植物的根茎一般缠绕托尔浑身上下每一个角落,他们的光泽在在一次次加强,直到变成了火一样耀眼的赤红色,那些筋脉居然开始在托巴纳的皮肤上熊熊燃烧。
一如志勇金上的那场大火。
然而托尔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的皮肤开始焦灼溃烂,路痴皮囊地下猩红的一层血肉。他的眼睛里灌满火星,从中衍生而出的璀璨光芒将他的脸皮烧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了焦黑可怖的一颗骷髅模样的脑袋。
火焰开始慢慢褪去,那些绿色筋脉在他新的身体上已经看不到了,只剩下赤身裸体却体无完肤的托兰德·托巴纳。
那两个随从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到了,他们蜷缩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我这个样子……很丑吗?”
托尔突然转过脑袋面相两个随从,那两个家伙拼了命地在哪摇头,但是托尔的身体却还是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他们跟前。
“为什么不说话,我这个样子,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吗?啊?!”
托尔突然发疯似的钳住了两人的脖子,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很轻松就将他们从地板上拎了起来。
然而就是在这一刻,两名随从的肌肤突然开始向下凹陷,就像从身体里被抽走了水分一般开始萎缩。他们的眼珠深深地凹进眼眶里,嘴唇大张着想要叫喊,却再也喊不出声来。
皮囊,肌肉,接着是骸骨……一切都仅仅是在几秒的时间里从托尔的手中灰飞烟灭,变成了堆积在墙角的一把土。
“托兰德!出来喝酒嘛!托兰德大……”
“砰!”
门板被一股很大的力量一脚踹飞了。连着隔门叫喊的那个倒霉蛋一起,直接摔到了对面的墙壁上。
一个尸体模样的男人就出现在众人面前,一时间鸦雀无声。
“我……回来了!”
伊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都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只是感觉有人在折腾自己的手腕。
“嗷!”
一阵剧痛将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红宝石拔掉了插在伊格手掌间的细剑,并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快点,先生……我们必须赶紧离开……”
伊格被红宝石搀扶着一点点向窗边逃去,临走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惨叫声连绵不断的大厅。
托尔正紧捏着骑士的脸颊,将他的身体变成了一具干尸。
他没有看到伊格,却在农庄里杀红了眼。
那真是来自地狱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