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湖,湖心岛
湖边水亭外,一块离群浮萍顺着水流飘向远方,随着湖波荡荡悠悠,好不自在。
亭中,一道身影坐倚着围栏,侧身面朝湖面,手掌摊开,是一块碎裂的金黄色令牌。
其实,从入宗之时起,陈逸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拜入玄天宗,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众叛亲离。
可当那枚陈家令牌碎裂的那一刻,他的心跳慢了半拍,仿佛那一跳过后便要永久停歇。
昨日,他的父亲陈天泽亲手碎了他在族谱上的名字,随之碎裂的还有这枚令牌,陈家金脉峰的令牌。
此刻的他,宛若无根浮萍,飘飘无依。
湖面寒风吹过,吹起鬓间的发丝,陈逸仙握紧手中的碎片,就要将它扬了。
可是,撒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望着荡漾的湖面,他还是放下了,取出一个锦囊将碎片收纳进去,细心放入储物法器的最深处。
灵光一闪,一块完整的玉牌出现在他的手里,是陈家少族长的令牌。玉石完整无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照亮了陈逸仙的面庞。
“逸仙师弟,师父喊你过去。”远处传来声音
“好的,灵师姐!”
陈逸仙应了一声,随手将玉牌丢入湖中,摇了摇头走出湖边水亭。
这东西太占地方。
“噗通!”
玉牌入水,荡起层层波纹。
无依的浮萍再次飘荡,顺着波纹,荡到岸边无尽的绿色之中。
…………
天心峰
韩轩坐在韩雲书房的木椅上,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韩雲。宛如一个木头人,看得韩雲心底犯嘀咕:
这孩子怎么了,打竹山回来就这样,情绪不对,有事啊。
垂眸片刻,韩雲放下手中的书册,轻轻笑道:“轩儿今日可是又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跟我说说。”
“没事”韩轩避开老爹的视线,犹豫片刻又挪了回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韩雲今年五十出头。
“就是前几日,我在师尊的书房瞅见一本手记,叫什么《韩家血色诅咒全析》,上面记载着咱们韩家的事情。”
韩雲哦了一声,来了兴趣,绕到前面倚着身后的书案,示意韩轩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看了看,讲的很全,还有些你没跟我说过的,就是不知你知不知。”韩轩面露笑意,盯着老爹的眼睛。
“嗯,那你说说看喽。”韩雲摊了摊手,大方地承认自己有所隐瞒,只是手里的书册一直没有松开的意思。
“这‘血色诅咒’如蛆附骨,在我韩家存在了最少有将近三千年以上!我大胆推测一下,它的历史应当不逊色于宗门。
也就是说我韩家自从建立宗门伊始,就身负着这血色诅咒!”说完,韩轩一脸笃定地望向韩雲。
韩雲隐晦的咧了咧牙,他也是从老头子那里听来的,哪能想到这臭小子出去没几天就知道了。
“嗯,你说的对。”
“既然对了,那老爹我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韩雲抱臂在胸,整暇以待,看自家的少族长能不能问出花来。
“咱们韩家,是不是有一位特别、特别、特别厉害的人物,比如当过掌教之类的人……”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韩轩说完就认真的看着韩雲,生怕他有所隐藏。
也不知他跟谁学的,让从前的儒雅书生般的老韩一去不复返。
“也是那本手记上的?”韩雲挑挑眉,反客为主。
韩轩点了点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前任掌教应雄的师尊绝对是韩家人。
难办!韩雲闭口不言,韩家以前确实有那么一位,为宗门呕心沥血,创下这百世基业,让韩家在玄天立足,与孙、陈两家一般,有了今日的权柄。
可名讳这东西真不能乱叫,老爷子也没跟他讲过,所以韩雲很干脆:“我也不知道。”
“那我再问一个!”韩轩不死心。
除了那人以外,让韩轩关心的还是前任掌教应雄的事迹,老韩绝对知道一些明面上没有的东西。
“别得寸进尺,到我问你了!”伸手挡在脸前,韩雲鬓间微微冒汗,不能被这小子拿住:
“你前些日子领回来的小姑娘是谁?竹山那位凝雪仙子我认识,那天明显不是她。”
“她啊,她叫梦采薇!”随意摆摆手,韩轩真没想到会被老韩看到,“她是我小师妹,你那晚去竹山没见着?”
“咳,没有。”
韩轩索性挑明了:“您老就别乱猜了,我跟她刚认识没多久。那日也只是奉师命带她去承天主峰,哪成想这小姑娘害怕传送阵……”
韩轩说着说着停住了,他瞧见自家老爹的表情一会儿无奈,一会欣慰,甚至还露出了姨妈笑。
“老爹!你跟老娘一天到晚在想什么啊?今天一个炎红衣,明天一个梦采薇,到了后天是不是……”
“我真不是那样的人。”
韩雲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了:“行了,我知道了,想问啥你问吧。”
“……”韩轩抚额,你知道什么啊。
“前任掌教,应雄!”
见韩雲不为所动,韩轩又加了仨字:“一切!”
这的确是韩轩想知道的,包括小师妹带来的东西在内,师尊应芯的反应也好,遗失的掌教令牌也罢,好像一切的一起都跟这人有关。
对于韩轩的问题,韩雲有几分小纠结。因为对这件事情宗内之人皆是讳莫如深,他又何尝不是。
想来轩儿也是知道点什么,譬如看过的那本手记应该就是前任掌教应雄写的。若说手记是应芯长老写的,他倒是不怎么会信,因为应芯的师父就是应雄。
“他的事情我挑着说吧,你也别说我不守信用。”韩雲白了韩轩一眼,娓娓道来。
“他死了。”
“………”
“就这???”韩轩瞠目结舌,你就是这么个挑法?
当然没完,韩雲吸了一口气,压低嗓子“他是最应该被写进历史的掌教,在位数百年,他带领玄天屹立在楚国,从落霞嘴里夺来了半壁江山。应该是三百年前,落霞遣使邀请宗门去五色洲议事……”
“是关于五色洲的秘境吗?”
“这你都知道?!”韩雲讶异。
“别打岔。”韩雲重新组织语言,“秘境过于凶险,落霞宗打着联手的幌子发出邀请,两宗虽然多有摩擦,但也没有真的刀锋相向,应雄掌教也就接了。
只带着一队护卫赴约,但没曾想,这是落霞宗的一个圈套。一行七人尽皆殒命,密卫出动也只找到五具尸身,两具残骸,其中一个就是应雄掌教。
消息传回,举宗愤然,怒不可遏,倾巢而出与落霞决战五色洲,那一仗前前后后,打了近十年。
让人唏嘘不已的是,当年杀的最狠的却是两个女流之辈,曾多次杀到落霞的山门,屠戮万千,让落霞子弟闻风丧胆。
一个是你师尊应芯长老,另一个则是现在掌管刑罚堂的长老”
韩雲说完摇了摇头,当年他听老头子讲的时候,心中不仅只有对落宗霞的敌视,更因两尊杀神的事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以当他听说应芯想要收韩轩为徒的时候,心底也是万般抗拒。
看着一脸呆滞的韩轩,韩雲会心一笑,就是这幅表情。
韩轩回过神,暗自咋舌,原来师父不是冷,而是满身内敛的杀意。回想起之前探寻草庐,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这是挑着说的,那其他的呢。”抬头看去,韩雲已经回到书案之后的座位。
韩雲嘴角一挑:“你能知道的就这么多,凑合听听就行,别往心里去,至于剩下的……”
“等我死的时候再告诉你吧”韩雲洒然一笑。
这可是口传之秘,韩雲心底很清楚,这玄天里的水深着呢,远不是现在的韩轩能趟的。
死的时候……看着右手指间的黑戒,韩轩默然不语。
小黑说过了,要是想改变其它人的命运,没问题,最快的办法是去找梦采薇,要她那剩下的一瓶。
但也只能再帮一人。
另辟蹊径也可以,但必须找到同样的灵物不限于灵液,它会帮忙出手。
看着伏于案桌的韩雲,韩轩暗暗咬牙,不就是灵物吗,玄天没有我就走遍楚国!想让我听你的遗言,痴心妄想,还是烂在你心里吧!
“你那些话自己留着就好,我不感兴趣。”
疑惑地抬起头,却只看到被轻轻扣上的房门,耳边话语犹在,韩雲露苦涩地笑了笑。
“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