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龄看大姐逼住了史迪威,赶紧参战,她拉开身边的文件包说:“我这里也有几份。看,这上面说你在某月某日,说俞飞鹏是‘土匪’,他可是委员长的表弟呀!喏,还有这个,你在备忘录和其他文件上签名,从来都是签‘美国中将’,而不肯使用中国战区参谋长的头衔。这,这是美国报纸的报道,说你讨厌中国人,说中国人不是好东西。看,下面还有评论,说你的这种思想和希特勒没什么‘区别’,这种思想决定了你根本不适宜在中国任职,只会破坏美中同盟关系……”
史迪威被两姐妹逼到了悬崖上,鼻尖渗出了汗珠。
美龄把文件慢慢塞回了包里,她用眼睛的余光盯着史迪威,美滋滋地等着他投降。
出乎美龄的意料。
史迪威保留着他年轻时美国牛仔的血性,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忽然站起身来,向两姐妹大声宣告:“不错,那些话是我说的,你的情报和报纸的报道都是准确的。但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什么,我现在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如果这不符合某些人的口味,他们撤换我或者我主动辞职都可以,我不怨不悔!”
史迪威就要告辞。
这不白忙乎了?美龄用无奈的眼光迅速瞟了霭龄一眼。史迪威这个态度,等于把姐妹俩绞尽脑汁下的钓钩,吞到肚里开溜了。
一直静观事态的霭龄对这种局面已有准备。
“乔,不必激动。人们对一件事情各有看法是最正常不过的事。这里的关键是争做胜利者,不做失败者。”
“失败者,你说谁是失败者?”史迪威眼睛里要冒出火来。
“请坐下,”霭龄非常平静地说,“答案很简单,在这次事件中,你如果被人家鼓捣下台了,你就是失败者;如果他们费尽心机没把你搞掉,你仍然是中国战区的参谋长,他们就是失败者。难道不是这样吗?”
“历史将证明我的看法是正确的!”
“不!历史只记载胜利者和失败者,不评判是非。”霭龄又加重了语气,“历史表明,胜利者都是正确的,失败者都是错误的。”
“我所知道的历史并不是这样!”史迪威的思维方向被引上了另一条道。
“好吧,每个人都宁愿做错误的胜利者,也不愿做正确的失败者,是吧?”
“……”霭龄绕口令似的话把史迪威拐糊涂了。
“乔,你为中国抗战作出过杰出的贡献,又是我和美龄的好朋友,我们真心希望你留任到中国抗战胜利的那一天,不愿意看到中国战区统帅部出现另一位我们不熟悉的美国将军。”霭龄说得非常动情,她甚至用手帕去擦拭眼角。
“真的,我是多么愿意经常看到你啊!”美龄的语调是情切切、火辣辣的。
史迪威似乎被感动了。片刻沉默之后有些懊丧地说:“那么大的势力在策划撤换我,我恐怕无所作为了。”
“不不不!”霭龄从心底笑开了花,史迪威终于被钓牢了,“只要我们努力,胜券还是在你手上。美国院外援华集团的人,我和美龄可以使他们转变态度,只不过——”
“不过什么?”
“蒋总司令那里,还得你这个参谋长做个姿态。”
“蒋?我们已经吵翻了,而且我并不打算改变立场。”史迪威一想到那颗厌恶的花生米脑袋,不由人就想动气。
“委员长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感,他只不过也受到一些人的压力,不得不有所表示。现在他也在试图寻找机会与你和解呢。”美龄以知情人的身份透露说。
“我不改变观点,也不想去认错!”诨名“醋性子乔”的史迪威果然倔得可爱。
“呵呵呵!”霭龄这次笑得轻松,也别有深意。“西方人最看重的是什么?金钱、权势、****,这是他们人生的三大支柱。中国人最看重的是什么?面子!他可以不要一切实际利益,却不能不要面子。也就是说,你只要给他面子,甚至可以从他兜里掏出最心爱的东西。所以呀,同蒋先生的和解,你不用改变什么,更不必去认错,你只要做个姿态就足够了。你想一想,给他一个面子,完成你在中国的使命,使你成为一位青史留名的人物,这桩交易不吃亏吧?”
“为什么非得我作姿态,给他面子?”
“不管怎么说,他是战区司令,你是下级呀!”
“给他个一文不值的面子,问题能解决吗?”史迪威显然有些动心。
“以我和小妹的名誉担保!”霭龄说得斩钉截铁。
“以我们的名誉担保!”美龄说得庄重认真。
10月17日,史迪威被迫上演了这出由两姐妹导演的活报剧。
在宴会之前,史迪威走向******说:“我唯一的目的是为了中国好,如果有做错之处,那并非有意。”******喜笑颜开,不管史迪威说的是什么,这个仪式本身已经表明,史迪威屈服了,认输了。******以长官和胜利者的姿态,同史迪威握手言和。
这次会见的报道和图片,立即出现在美中两国报纸上。
在另一场合,******得意地宣称:“最后允许史迪威悔改留任,重加信用。”
史迪威事后却越想越不对劲,这场风波中******要求撤换自己的要求已经遭到罗斯福总统的拒绝,为什么最后竟是自己去向蒋道歉呢?这明明是已胜反败,自栽跟头。他在日记中愤愤写道:“这是一次该诅咒的经历,真不是滋味!”最后他才明白,自己被霭龄的甜言蜜语给诱拐、挟持、坑害了。他把霭龄比作一条不发响声咬人的响尾蛇,提醒自己再不能上她的当了。
罗斯福最终做了妥协
一年之后,史迪威与******的矛盾再一次大爆发。
日军在太平洋战场连连失利,为了从中国战场抽出兵力加强海上作战,他们在中国大陆加紧攻势,企图一举击溃中国抗日力量。在豫湘桂战役中,国民党军队顶不住日军疯狂进攻,大败溃逃。这时美国政府担心国民党军队完全崩溃或投降,那样势必增加美军在太平洋战场的压力。因此罗斯福总统向******发出了紧急建议,要求由史迪威统帅中国战场一切军队,授予他指挥全权,以阻遏日军的深入。******一看就毛了,上次要求撤换史迪威没撤成,这下倒好,把自己给撤了。可他不敢公开反对罗斯福的建议,只好复电表示“原则赞同”,暗中却动员一切力量,促使罗斯福改变决定,威胁恫吓史迪威,使他不敢接手指挥权。
******向他身边的重要人物亮明了底牌:史迪威现已控制着中国全部租借物资,如果再让他统帅全国军队,再由着他去加强和装备共产党,我们就等于全完蛋,再没日子过了。手里没了军队,我也不是委员长,你们也不是高官大吏,咱们全变成人家砧板上的鱼肉了。阻挠史迪威接管军队,大家都要出力,以后论功行赏。
******命令一下,行动最快、卖力最大的,还数霭龄夫妇。
正在美国访问的孔祥熙赶紧跑到白宫,拜谒罗斯福总统,当面表示意见说:“中国的军队有历史、地域、系统等种种复杂情形,主要依赖统帅与各级将领的个人情感才能指挥得动,统帅人选的威望、资历和人事关系非常重要,绝不是随便指定一个人,只靠发号施令就能调遣得了的。史迪威做中国军队的总指挥,能不能胜任愉快,以祥熙个人观察,大有疑问。”
孔祥熙自以为这番话锤炼得理透情浓,炉火纯青,可罗斯福听完只问了一句,这是你的意见还是蒋总司令的意见?孔祥熙当然只能说是自己的私人的看法。罗斯福说,蒋总司令已经来电表示同意,你不必过虑了。孔祥熙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接着跑到美国活动的是美龄。她对到机场迎接她的总统代表霍普金斯说,我希望当面向罗斯福总统说清楚,我这次来美国,没有其他任何目的,仅仅是为了医疗和休息。霍普金斯说,既然这样,就不必去见总统了,罗斯福夫人会到医院看望你的。
美龄对罗斯福不会见自己十分不满,但无法改变。于是她向总统代表和总统夫人强烈表示,史迪威不了解中国人民,不了解中国国情,更不了解中国军队,无法担当起指挥全国军队的职责。她举例说,史迪威强迫******把最精锐的55师派到缅甸作战,结果这个师在日军压力下,全军覆没在热带雨林中。美龄说,这只是史迪威众多悲剧性错误中的一个。在中国发挥作用最好的,是陈纳德和他的飞虎队,应该多派这样的人。她强调说,要打败日本,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美国多出钱,多给好装备,放手让******来指挥,其他人不要横加干涉。
美龄阻止史迪威接管军队的心情过于急迫,以致人家认为她的情绪有些偏激,所说情况不太可靠,反而没引起太大重视。
还是霭龄棋高一着。
她认为,此事罗斯福固然是关键人物,但决定是他做出的,没有非常有力的理由和重大情况变化,让他改变决定是很困难的。这件事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那就是史迪威本人。如果他知道自己根本指挥不动中国军队,他就会知难而退,罗斯福无法既强迫不愿交权的人交权,又强迫不肯接手的人接手。
霭龄再请史迪威到范庄做客,史迪威明知又是一次鸿门宴,但碍于情面,还是硬着头皮来了。
霭龄不需要再绕来绕去,那样也会引起史的反感。她单刀直入,直奔正题。
“中国军队的指挥历来讲关系凭感情,张学良、杨虎城捉了******为什么不敢杀他?因为就是中国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指挥调动全国的军队。你史迪威跟哪一支军队有关系有感情?是老蒋的嫡系部队听你的还是白崇禧的桂系、龙云的滇军、阎锡山的晋军,或者川军,或者西北三马会听你的?军队到了你手上,结果你调遣不动、指挥不灵,这不仅会影响中美共同战胜日本的进程,也会影响你的名声和形象。那时,你作为一个调不动一兵一卒的光杆司令,将成为全世界嘲笑的对象。你想到过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吗?”
史迪威说:“这种困难我非常了解,但指挥中国军队并不是我的要求,而是总统根据国际形势做出的决定。”
霭龄说:“好,就算这件事决策与你无关,但却与你的某些言行有关。你可知道美国政府派你来中国是与谁合作吗?是与蒋委员长的政府合作,可这几年你口口声声称赞共产党,屁股坐到哪里去了?共产主义同我们的主张犹如冰炭不能同炉,蒋委员长所以现在不剿共,还同意国共合作,是日本正侵略中国,一旦打败了日本,国共肯定是要分家的,免不了一场恶战。那时你就会知道你现在的许多言行是错误的。”
史迪威瞪起了眼睛:“我只知道共产党真心抗日,要尽快打败日本,就应该帮助他们发展壮大力量。”
霭龄说:“好,这个也不谈。蒋委员长是中国战区的最高统帅,参谋长的职责是辅佐统帅,哪有取而代之的道理?”
史迪威又想说话,霭龄说:“史将军,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今天请你来谈点意见供你参考,而不是想跟你进行一场辩论。我说的话你回去可以再想想,采纳不采纳都没关系。只不过你需要知道并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看法。”
史迪威翻翻眼珠:“那好,你请讲,把你的意见都讲出来吧。”
霭龄莞尔一笑:“我只再说一点。如果中国的军队都交给你指挥,日本人肯定会以此为借口,说中国已沦为美国的殖民地,说美国在亚洲推行亚洲人打亚洲人的政策,说美国才是中国的侵略者,他们在帮助中国人摆脱美国的侵略。这是不是会有损于美国的政治形象呢?”
霭龄的话甭管理正理歪,却是针针见血,入骨三分。这一通冰雹式的话语,最直接的效果,就是要让史迪威感到,一个不在政府任职的中国妇女,都这么强烈地反对自己指挥中国军队,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他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风险,做一个孤家寡人的统帅。
史迪威最后向霭龄表示,他服从蒋的指挥。如果有机会,他将向总统阐述自己不愿接管中国军队的想法。
霭龄又一次从史迪威身上捞了分。
******迟迟不任命史迪威,激起了罗斯福的愤怒。他对******阳奉阴违的做法进行了严厉谴责,要蒋对由此引起的一切不良后果,承担个人责任。
罗斯福弄巧成拙的是,他把这封电报打给了史迪威,要史迪威当面转交给******,从而使史迪威处于一种无法避嫌的位置。
当史迪威把这包辣椒粉交给“花生”的时候,“花生”打了一个大喷嚏,这喷嚏如同一股飓风,把史迪威卷了起来。
******说这是平生最大的耻辱,致电罗斯福说,事关国家主权与尊严,决不接受强制式的合作。表示宁可把军队交给日本人,也不交给史迪威。
孔祥熙在美国紧密配合******的强硬态度,说如果史迪威掌握了中国军队,即使打败了日本,中国也还是等于亡国。摆出一副要与美国彻底决裂的架势,不再提任何要求,就要打道回府。
罗斯福最终做了妥协。他听信了“闯进瓷器店的公牛”赫尔利的话,即在史蒋之间选择的话,只能选择******。罗斯福解除了史迪威的职务,把他召回国内,重新委派了宋家喜欢的魏德迈来中国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