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宋美龄耸耸肩膀，摊摊手，“你不是更危险吗？可是你并没有少掉一只胳膊。”室内一片低沉的笑声，她再扭过头问道，“我这次来，你没想到吧？”
******微笑道：“我早知道了。”
“哦，”宋美龄一怔，“何敬之来过电报？”
******摇摇头：“今早做早祷，在耶里米亚第三十一章中说得明白，耶和华将由一位妇人之手显示奇迹。”
在座人等一齐发出赞叹之声；“委座可了不起，有先见之明。”
宋美龄瞅一眼宋子文道：“瞧，人家说他道行不深，今天你可亲耳听见的，他的确已经悟到了。”
这时，宋美龄把一个小东西放在他的手里。这东西很小，他握在手里，把手举到嘴边，然后把脸转向客人，向他们露牙笑。这是他11天前没戴假牙出逃以来的第一次微笑，心细的宋美龄带来了他备用的假牙。
扯过一阵，张学良告辞。
蒋氏夫妇同宋子文三人坐定，这才言归正传。先由宋美龄把南京情形说了一遍，结尾道：“我今天在洛阳耽搁一阵，已经命令空军千万不能轰炸西安，他们答应了。陆军方面，真的听从何敬之的没有几个，他们不至于发动大攻势。问题是夜长梦多，我们应该尽快离开西安，回到南京，不让姓何的再搞鬼。祥熙本来是要来的，考虑南京情况，让他在家里守摊子。”
“那正式代表是不会来了？”******有点失望，沉吟一会儿，“不过你同子文两人也足以代表政府了。对日抗战我口头上已经答应，明天他们一定会召集会议，你们在会议中，算是见证人好了。旁的我看也不至于有问题。”
“那你不参加了？”宋子文问。
“我不参加有不参加的好处。参加事后我就不好说话了，反倒不利。谈判桌上，原则放人，其他你们看着谈。”狡猾的******，为其日后翻案在用心计。实际日后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们真的会放你？”宋美龄问。
******点点头。
“南京三番五次的传说你已经死了。”
******苦笑。
******透口气道：“子文，据你看，明天我们答应了这些，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从我来到这里的情况看，我想不会有问题。”宋子文道。
“好，”******以拳击桌，“那我们首先讨论一下，如果他们要条件，我们该答应到什么程度，怎么答应？由谁答应？一切要留有余地，不要把话说绝。”
……
两党谈判在激烈进行着，中国共产党的代表******亲自会见了******。少帅把他介绍给蒋夫人宋美龄时，******表现得温文尔雅，给宋美龄留下了深刻印象。
据有关史料记载：
******在24日和25日同******会晤了两个小时，主要是周谈话。由于他们曾经在黄埔军校共事，他对蒋以“校长”相称。******后来提到这次会见时说，周是他认识的“最通情达理的共产党人”。他还在另一个场所感谢******，他说：“你帮了我的忙。”他提到周为释放委员长向铁腕人物杨虎城说情，并且说服杨虎城，其次是张学良。******以这种办法出力拯救了******的生命，显然，******是以中国共产党的政策为前提，即要想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必须尽可能多吸收国民党****参加，而要达到这个目的只能争取蒋参加进来。这无疑是高明的决策。
谈判是真理与谬论的对峙。
谈判犹如旋风在激烈地进行着。
桌上桌下，白天黑夜，战友亲属间……直到25日中午，宋子文、宋美龄与杨虎城、张学良间，大体上已把******答应的条件反复商量、斟酌完毕。宋家兄妹在代表们面前无非是斩钉截铁，极力保证只要回到南京，一定可以使******实践诺言。对方倒很坦白，说并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侍候******已非一日，对他的诺言不敢轻信。即使张、杨能够信任******，但东北军和西北军中的高级长官们，都在表示怀疑，他们甚至向张、杨二人血泪陈辞，说如果不是存心出卖他们这些弟兄，就应该同宋子文等谈个明白，然后放人……
宋美龄终于在西安过了半天的圣诞节，虽然没有盛大的宴会、众多的外宾，但上帝对他们宋家也不能说不是厚爱了。
******听说谈判结束，心中倒反而嘀咕起来。他不是怕西北方面不让他成行，而是怕南京方面有如张学良那天晚上告诉他的：“随时随地要他的命。”
******看看表，低声向宋子文道：“你问问他们看，这个时候起飞，有无危险？他们有无保证？”
宋子文皱眉道：“人家向我们要保证，吵了这么几天，好不容易解决了；现在你向他们要保证，好，万一再拖上几日，拖出个变化来，你说合算吗？”
“这个，”******想了想，“唔，这个……”
正沉吟间，张学良满面笑容地走进屋道：
“报告委员长，今天下午，咱们要走了，为了欢送，代表团已经准备下酒席，请委座、夫人、宋先生赏光。”
“走？”******一怔，好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也去？”
“对，我和你们一起回南京，我和夫人已经说好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的赤心！”张学良道。
“关于酒席，你就说我身体不好，谢了吧。”******推辞道，“下午就要走，我……”
“是啊，”宋美龄噘着嘴，“我恨不得马上就上飞机，昨天晚上的南京，圣诞节，你说有多热闹！”
“不。”宋子文反对道，“一切都解决了，没有必要再担心。这是最后一个宴会，不去不好。”
下午3时许，沉寂多日的西安机场又欢腾起来。
机场四周挤满了黑压压的欢送人群，军乐吹打起来，煞是热闹；共同抗日的标语，横空悬挂起来。口号声伴着军乐在机场上空回鸣。
“欢迎蒋委员长抗日！”
“团结一致，共同对外！”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
******面如灰色，皮袍、大氅、呢帽、手套、毡鞋，穿得很多；右手捏住宋子文的大衣，左手抓住宋美龄的手臂，三人走进候机室，恨不得立刻钻进飞机，破空而去。******急得什么似的，低声对宋美龄道：“这事情也怪！汉卿怎的不露面？他去不去南京是另外一回事，可别受了部下要挟，不把我们送回，那才糟哩！”
“是啊！”宋美龄也是这么说，“我也是这样想。”
宋子文对身边的杨虎城说：“学良呢？”
“学良，一会儿就来。”
“不要担心，有委员长在此，西北军的工作还是由你和张主持，学良去南京，5日内我让他返回。”宋子文再次向杨打了保票。
……
说话间，只见少帅张学良正领着一大堆人匆匆赶来，大步跨进候机室里。一见宋子文便爽朗地笑道：“杨虎城先生一清早便在飞机场警戒，特地为委座送别。”
宋子文忙不迭地摆手道：“请请，委员长正在休息。”
******早已听得明白，微微点头，算是答理。
杨虎城背后跟着东北军、西北军的高级长官，分两行站着，一个个身高马大，全副武装，短剑长靴，煞是威风，尤其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起立，哈着腰杆，龇牙咧嘴道：“这个，这个，你们辛苦了。”
“哪里。”杨虎城代表大家致辞，“委员长回京之后，更比我们辛苦，为民族、国家，一切请多珍重。”
听到“民族、国家”四字，******心头一慌，心想这话儿又来了。宋美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张、杨等人以为******要做一个精彩的训词，不料宋子文却代替了：
“蒋先生绝对不会忘记答应你们准备抗日；陕甘宁青新五省交给张学良、杨虎城两位负责；东北军与十七路军每日500薪饷，按月由中央发给；停止剿共，红军改编、简编问题由张学良负责；所有参加西安事变之人员一概不究。同时答应红军代表团，日本如果侵入华北，必须抗战。划陕甘18县、宁夏3县，共21县为边区自治政府，由中央管辖。中央承认红军改编成三军；中央逐月供给枪弹800万粒。以上各条在手续上须经行政院通过，并宣布全国。”
******接着对众将领说：“你们这一次的事情，嗯，是做得很冒失，幸好觉悟尚早，一切主张既经考虑接受，过去的也就不必再说了。今后只当它没有这件事算了，大家安心训练部队才是。”
众将领闻言都感到******变了，沉默间，杨虎城说：“时候不早了，请委座、夫人、宋先生上机吧。”他扶着******诚挚地低声说道：“委座请放心，这里一切都很安全，要不然不会让几千人进入机场欢送您。同时刚才这里又同洛阳通报，已经明白告诉他们，说是委座可能在洛阳降落。”
杨虎城怕他担心：“不过您可以放心，按理说，洛阳应该比西安更太平，而且这里如果隐瞒事实，不把委座的真实行踪通知他们，反而增加洛阳的麻烦，所以刚才大家一商量，认为通知洛阳是对的。”
无论杨虎城如何解释，红军代表团、东北军代表、西北军代表团诸人如何热烈地同******握手送行，以及两三千欢送人的欢呼，******都听不清、看不明——如同机器人了。他只希望立刻踏进飞机，立刻起飞，离开这个使他深恶痛绝的城市——西安。
******匆匆忙忙走向飞机，他不记得如何坐上为他特设的沙发。欢送者挥舞着围巾、帽子与手套，这使他眼花；欢送者高呼“欢送蒋委员长返京抗日！”这声音却变成毒蛇似的在咬嚼着他。
******瘫软在沙发里，思潮起伏，从12月12日，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光，他曾为自己的生命安全、一生事业而忧心焦虑，如今透过一口气来了。
飞机迎着朔风行进在西北高原上，掠过崇高的秦岭，之后迎来巍峨的华山，紧接着伏牛山脉在望；渭水尽头地面出现了巨蟒似的陇海铁路。这些山川河流，乃至阳光云雾，不但引不起******的开阔之感，相反地使他感到不安。他默看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夫人宋美龄一眼，宋美龄正在打开耳机听音乐。难得的第一夫人，是她平息了南京政府的内乱；是她挽救了自己的第一生命！
飞机在云层里穿行。宋美龄突然大声喊：“我们不耽误回南京过新年哩！”
******哈哈笑了：“过新年，我送你件最好的礼物！”
“什么礼物？”
“军事秘密。它的价值比生命更珍贵。”
“那是什么宝贝？”
“届时你就知道了。礼物代表我的心。”
……
若干年后，******在私下会晤他的嫡系官员时透露，那次谈虎色变的西安事变中，夫人给了他一条命。他和她没白做夫妻一场。愿意来世再做夫妻。
不是宋骗了张而是蒋骗了宋
南京鸡鸣山是风景秀丽之地。
“北极阁”——宋子文的公馆就坐落在这里。环境幽雅，山高林密，人称避暑的好去处。
因宋子文在西安以个人身份担保张学良的人身安全，张学良送老蒋赴南京后，就与宋子文一起居住在这里。
宋子文也可说是个有良心之人，虽到南京，始终惦记着在西安谈判时自己的承诺：一是答应西北军乃由张、杨负责指挥；二是张到南京后5日即回到西安坐镇。这些承诺已公布于世，白纸黑字，自然有它的力量。
可是这白纸黑字的承诺在出尔反尔的******的眼里，却是一钱不值。
张学良一到南京“北极阁”，军统特务便在这里层层设岗，把个偌大的北极阁与世隔绝起来。与其说是保护张学良的安全，不如说软禁他为好。
初来乍到的几天，宋子文每天陪少帅下棋，玩麻将，打网球等，有时还陪他接待来客。
这时，西安方面要求******、宋子文兑现诺言，立即释放张学良回西安主政。消息见诸报端，令宋子文心中不安。而******要求宋子文做的第一件事，是示意张学良应有来京待罪的表示。张学良为了早日回到前线，立即写了一封向******请罪的信，信中表示：
凡有利于国事者，学良万死不辞，乞钧座不必念及私情，有所顾虑。
殊不知这是******玩弄的鬼把戏。蒋假惺惺地在信的批语中写道：
已亲来都门，束身请罪……有尊重国法，悔悟自投之表示……应如何斟酌情事，依法办理，并特予宽大，以励自新之处，伏候钧裁。
然后将此信转交国民党军事委员会。表明他的不计前仇大义。
张学良来南京的第二天，便对宋子文说：“我已安全到达，恐西安杨主任有惦，发封电报告之。”
“可以吧。”宋子文也没多想立即应允了他。
少帅的电文是：“杨主任虎城兄勋鉴：午后二时抵京，寓宋子文兄处，一切安善，请转告诸位同志释念。学良印。”
电文发出后少帅始终惦着杨的回电。可是他哪里知道老蒋早已下令军统局扣下了他的所有信函。
宋子文仍惦记着自己的许诺“5日保证少帅回去”，便请示******。老蒋不冷不热，不说放他也不说不放，而又给宋子文布置了一项新任务：“要他尽快派人与西安方面联系，索还张、杨扣留的50架战斗机和飞行员等500人。余后事再说。”
宋子文立即照办。12月28****召来阎宝航做了交代：
“我与蒋夫人和张副司令已经商量好，请你去西安一趟，告诉东北军、西北军将领，张副司令几天内就回去。副司令有一封信带给杨虎城先生，让他把那批马丁飞机放回来。抗战时还需要这批家伙，不要损坏了。”
“什么时候去？”
宋子文说：“我已经从上海包妥一架飞机，明天你就动身。”
“尊令。”
阎宝航于29日由上海飞往西安。
在西安受到了杨虎城的热情接待。杨问：“弟来何事？”
阎答：“受蒋夫人、宋主任、张副司令员之令，特来上交涉那50架飞机和人员返南京一事。”
接着呈上了张学良的亲笔信。
“那张副司令呢？”杨虎城立即反问。
“情况不会有变。来前宋主任特意交代，5日内必回西安。请主任及东北军全体官兵不必过虑。”
“既然张司令员有令，飞机和人员的事情我们立即照办。”杨虎城又道：“不过，国共两党的共同抗日问题，请委员长尽快落实。国难当头，不可有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