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图利,见沈大力不仅没被他整垮,而且加工厂的生意更红火了,眼看就成了暴发户,这还了得!他急忙召集儿孙们开会,宣布整垮他的第二套方案。
次日,他二孙子沈匡仁,拉土填水塘,在水井与水塘之间兴建一座四合院。他五孙子沈匡业,在井南面同时动工兴建四合院。这样不仅把大力家的三亩宅基地占据了,而且破坏了,他们向前阔建四合院的计划,更为严重的是,把他宅基地上的风水切断了,使家族永远不能兴旺发达起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邻居们看着心知肚明,背地里骂他爷们,行事太缺德。大力父子,虽然不相信风水能主宰命运,但前面的楼房建成后,从西面遮住他家半个院子,连对着大门的路也给截断啦,这是想把他们置于死地啊!大力气得咬牙切齿,火冒三丈,非去制止他们不可。
俗话说得好,家有贤妻良母,免遭横祸。母亲和两个妻子劝他说,世事多变,盛衰无常,他们这样横行霸道,一定会遭报应的。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行船,和气生财,我们不跟坏蛋一般见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吃亏受气,给后世子孙积下阴德,家道,就能长盛不衰。以后我们买上几顷土地,选一块风水宝地,建一座大庄园,让他们难受死。
天保说,风水坑的水位高,即使把里面的水抽干,地下水还会往外涌。沈匡仁填上土,夯实以后,还会被水泡软,在它上面建楼,是站不住的。他想占风水,结果反被风水害。
一群卖石灰的,撅着屁股用独轮车,从羊山将石灰辛辛苦苦地推来了,沈匡仁,用大秤砣压秤杆,使石灰重量减少了三四成,不仅没赚他一文钱,反而赔了老本。穷人出这种牛马力,不就是为了赚钱养家嘛!他们气得尥蹶子,据理力争。沈图利、沈匡仁、沈匡业,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安理得。卖石灰的大骂,沈图利,黑了心肝。沈匡仁,专门诓人。沈匡业,专门诓爷。你们都是吸血鬼。
沈图利眼珠子一瞪,喝令家奴,揍死他们,把车子都砸烂。双方打斗起来,强龙压不住地头蛇,他们人少,被打得头破血流,推起车子,哭着走了。观众围得风雨不透,一致谴责沈家爷们行亊太缺德。
人们常用“托坯打墙,活见阎王”这句话来形容泥瓦匠的辛苦。沈大力盖房子,用好酒好菜盛情款待泥瓦匠,让他们怀着感激的心情,把活干得尽善尽美。沈图利爷几个,却反其道而行之,不是盛情款待,而是狠心虐待,给他们吃的是黑面窝窝就萝卜白菜。工人们忍无可忍,下定决心非收拾他们不可。
一般盖土木结构的楼房,砖墙至少砌二尺厚,每层砖横竖都要扣紧,用石灰粘结实,使其成为牢不可破的根基。瓦工师傅,在石灰里掺了三分之二的泥土,大大减少了它的粘合力。砌了七八层高的砖洞子,让郝仁德和李明正,往里面填砖头。他们不是把整砖或半截砖,一块挨一块地铺在里面,而是一筐接一筐地往里面倒碎砖头核儿,倒一筐,叮嘱一句:“老少爷们,你们各找各的地方去吧!”于是这些“老少爷们”在里面乱滚乱跑,有的站着,有的歪着,有的躺着,千姿百态,互不相干,黄鼠狼都可以在里面赛跑,做游戏。瓦工们却视而不见,等他俩装满了,他们在上面横放一层砖,再继续砌洞子。他俩说着俏皮话,继续往里倒砖头核儿。二十多层砖墙,一天就砌好了。用白石灰填缝,抹成一条条白线,既美观又气派。沈图利,滿意地捋着山羊胡子,咧着裤腰嘴,心花怒放地对孙子说,这座楼建成后,比大力的楼高出两米,在这一带,就是最高的了!
尖嘴猴腮的沈诓人,龇着黄板牙,“嘻嘻……”地胁肩谄笑起来。
挑土墙,也有讲究,如果户主招待得很好,泥瓦匠就真心实意地干。在和泥的时候,土里多掺麦秸,浇上水,用抓钩多蹚几遍,用光脚丫子踩,直到调和好为止。李明正和郝仁德,负责和泥,里面少放麦秸,土块也不砸烂,三下五除二蹚几下,就算完成了,像豆腐渣似的。下面的人用铁叉把烂泥勉强递上去,瓦工把它放到砖墙上,既不拍,也不踩,结果把土墙叠成了蚂蜂窝。
盖瓦的时候,瓦工绝对不会像对待大力那样忠心耿耿。他们在房顶上,薄薄地抹上一层烂泥,把瓦插进去,使瓦片斜插在稀泥里,两三天的活,一天就干完了。以后下起雨来,水不是顺着瓦槽往地上流,而是透过泥土往屋里灌,屋里不能住人。住不上三年,房顶上的木头和苇箔,就会腐烂掉,塌下来,砸死人。
日思夜盼的大楼眼看着就要竣工了,沈图利和他的儿孙们,高兴得摇头晃脑,笑得合不拢嘴。这时砖墙里突然“呼隆隆,呼隆隆”像打雷似的响了起来。瓦工们没想到,架子还没有拆除,“老少爷们”就提前暴动了,他们赶快从架上跳下来,躲在远处看热闹。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沈图利一家人惊慌失措,大喊大叫。
人们仔细一看,哎哟,可不得了啦,砖墙像怀孕的母牛肚子,越鼓越高了,眼看着就要爆炸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少爷们”的革命热情,汹涌澎湃,势不可挡,决心把压在身上的大楼摧垮。更可怕的是,风水坑也造反了,后墙下面直往外冒泥水,地基开始塌陷了。
沈诓人,吓得腿肚子转筋,问爷爷怎么办。他爷爷一遇危险,就拉稀,蹲到厕所里起不来了。瓦工师傅建,议拆掉重建。但是他们从牙齿缝里省出来的钱,都花在这座楼上了,再到哪里搞钱去?唯一的办法,只有祈求他们赶快设法抢救。一家人,急忙给他们下跪,作揖,磕头,求他们快生法把楼撑住。
包工头想乘机敲他一笔,漫不经心地说,办法嘛,只有一个,在楼周围用木棍把墙顶住,把砖墙分段拆除,地上铺上两层又长又厚的木板,在板上重新砌墙,并增添几个伸腿的砖垛子,就可以了。不过这种玩命的活,给的钱再多,我们也不敢干。
他们跪着苦苦哀求道,您老人家行行好吧,我们出二百块大洋行了吧?
工头不耐烦地说,看在老交情的份上,少要二百,收您四百吧。
他们万般无奈,只好勉强答应了。
忙乱了一天,砌了二十四个伸腿垛子,砖墙仍然鼓肚子凹腰,新楼变成了危楼。沈图
利,终于弄明白了,祸源,来自碎砖头核子和风水坑,但是祸首是谁呢?他承认是自己。
沈诓爷的平房重量轻,地基平实,“老少爷们”没有造反,所以砖墙没有鼓肚子,但是他的肝炎病到了晚期,肚子鼓得像大油桶似的,房子刚盖好,肚皮就爆炸了。他没有儿女,撇下母夜叉,哭爹叫娘,独守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