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回家来了,带来十几块银圆,这是他挣钱最多的一次。他把钱留下几块,其余的都交给了爹。爷爷,奶奶,几个月没见孙子了,看着孙子又长高了,脸胖了,晒黑了,身体很壮实,很高兴。他告诉大家,这几个月,他们唱到山东、河南、河北几个省,有时在城里大戏园里唱,多数时间是在乡下唱,一个地方唱七八天。农忙的时候,晚上唱。农闲的时候,白天也唱。他娘担心他吃不饱,吃不好。他说,在农村吃派饭,人家都当客人对待,可热情了。有一回在运城农村唱戏,在李大叔家吃了几天饭,他两口问我结婚了没有。孙井,告诉他们,我还没有对象哩。他们要把闺女许配给我,我可吓坏了,埋怨孙井,不该撒谎骗人家。我说了实话,他们还半信半疑的。大家严肃地告诫他,在外头可要当心,别上了坏人的当。
艳菊问,那女子长得漂亮不?你若喜欢,就该把她领回家来。
他说很漂亮,但是跟你比,就差远了。我若是在外私自招亲,爷爷,奶奶,爹,娘,能把我骂烂,你能把我的皮扒下来。所以,给我十个胆,也不敢纳妾。大家都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艳菊,认真地说:“唉,你娶了她,就带着到处转吧,转够了,就回她家,做个倒插门的女婿,天天吹笛子,唱戏,给他们听,多快乐呀。这几个月你一直住在她那里是不是?你说实话,我成全你们。
天佑急坏了,生气地说,你把我看成二流子了是不是?我说个笑话,你却当真了,真是个醋坛子。
艳菊,扑哧笑了,你急什么?傻瓜一个,我还能不相信你的为人吗?
大家都笑了。可爱拉着哥哥的手说,大哥,我可想你了,这一回你给我带什么来了?
她把天佑提醒了,忙把包袱打开,把礼物分给大家。他给爷爷和爹,各买了一顶狗皮帽子和一双毡靴。给奶奶和两个娘,各买了一条黑色羊绒头巾,一双黑平绒棉鞋。给艳菊买了一条红羊绒头巾,一双红平绒棉鞋。给天保,买了一顶礼帽,一双毡靴。给可爱买了一顶红黄白三色毛线编织的小帽一顶,花洋布套褂一件,不倒翁和小圆镜各一件。给可心买了一顶花毛线小帽,一件花布兜肚,一件货郎鼓。东西都分完了,他声明,因为快到冬天了,所以买的都是冬天穿戴的。
大家都夸他想得周到,买的东西也很实惠。可爱往几双棉鞋里伸手一摸,惊叫道,哎哟,都是皮毛里子!哥,你偏心,咋不给我买一双皮毛里子的棉鞋?
天佑说,你嫌孬,不要,我给你买干嘛!
你抖抖包袱,看看有没有?
她提起包袱一抖,惊喜地发现,果真有一双小花鞋,里子就是黄毛狗皮的,高兴地又蹦又跳。
天佑抱着可心,摇着货郎鼓,哄得她哈哈大笑。对她说:“不是哥偏心,是小妹脚太小,人家不卖你穿的棉鞋,等明年,给你买两双好不好?”可心似懂非懂,用小手捧着哥的脸,笑着亲了一口,又一口。娘把她接过去,对儿子说,快回东屋里歇着去吧,今天娘给你炖猪肉、粉皮、蒸馒头吃。可爱,要跟去,被娘拉住了,小声告诉她,你哥嫂几个月没见面了,叫他俩亲热去,你瞎捣乱啥!
天佑和艳菊,进了东屋,就搂抱着亲吻起来。天佑说,有一次,在苍州农村唱戏,夜里和孙井、张琴师等人,挤在一个炕上睡觉,我睡在二人中间,做梦和你热烈亲嘴,被孙井推醒了。他说,我又不是你老婆,抱着我亲啥?我说,你前天夜里不是跟我亲嘴的吗?装什么正经?
艳菊,笑得肚子疼,简直羞死人了,干脆别再出去丢人了。
孙井的爹病了,他老婆要生产了,请假一两个月。我若不回去,戏班里只有一个吹笛子的,咋能行呢?班主不会答应的。亲爱的,我在外跑够了,吃苦受罪,挣不到钱。一旦有机会,我就不再出去了。
面对着娇艳的爱妻,天佑有些彷徨了。为了登上音乐艺术的殿堂,他学吹笛子,继而又加入了柳子戏班。几年来,虽然有很大进步,但在这个民间戏班里,想使自己的音乐水平达到一定的高度,谈何容易!戏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散伙了,到那时再回家来种地,不是太伤妻子的心了吗?他决定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