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以后,他和信营长进了孟家院,孟家人十分惊恐。信营长走上前,握住孟老汉老两口的手说,姑父、姑妈,不用怕,我是您侄儿志忠。为了行动方便,换上了清军服。他指着同伴说,这位就是威名远扬的神威驸马大将军,张念慈哥哥。
老人异常惊喜,急忙把他们让进屋里坐下,递上香烟和茶水。将军被他们火一样的热情所感动,便直截了当地说,姑父,姑妈,两位表哥,我们十四个人打算在树林里住几天,等找到王爷和队伍再走,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是纹银五百两,请收下。
老汉很仗义地说,捻军是咱们穷人的军队,王爷是穷人的领袖,杀富济贫,威震全国,深受人民的拥戴。您的人品早就扬名天下了,哪个不敬佩?像您这样的大贵之人,过去我们想请还请不来呢,今天寒舍真是蓬荜增辉了。西面这片树林很大,里面长满了青草,十几匹马几个月也吃不完,几间草屋非常隐蔽,你们可以放心地住在里面。一日三餐,粗茶淡饭,我还管得起,您需要我们做什么,尽管说出来,这银子无论如何不能收。经过再三推让,他才收下。
信营长说,将军的食量特别大,要多做些馍饭。
他推了他一下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大家两天没吃东西了,请姑妈多做一些吧。
姑妈和儿媳妇进厨房忙活去了。孟老汉的大儿子林生说,今天上午我到镇上去赶集,见清军押解着一辆囚车,到扬州城去了。车里坐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中等身材,清瘦的面孔,二目炯炯有神,神态十分安详,人们都说,他是捻军的尊王赖文光。
他听了悲喜交集,决心把王爷救出来,问清了扬州监狱的位置。孟老汉叹息道,高墙壁垒,戒备森严,里面地牢、水牢都有,你一个陌生人,即使飞进去,也很难找到。
他有把握地说,只要找得到,就能救得出。
老汉高兴地说,若果真如此,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借了几件破旧衣服和鞋帽,吃了饭,同老汉和林生挑上饭菜,一块回到树林里。战友们跟老汉父子打了招呼,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们对劫狱救人的计划,进行了充分研究,认为风险太大。像王爷这样的大人物,朝廷一定命李鸿章押解进京,交刑部大堂审理,在半道上劫囚车,是十拿九稳的。但他无论如何要进城一趟,相机而行。
次日一早,他和黄团长、信营长装束停当,用锅灰把手脸和脚丫子抹了一遍,浑身脏兮兮的,跟乞丐没有两样。他们来到城下,见城门外贴着悬赏捉拿匪首张念慈的布告,上面还画着他的影像,跟他似乎有点相似。清兵对出入的大个子年轻人,检查得特别严格,但对又脏、又臭、疯疯颠颠的叫花子,躲避还来不及,根本不正眼瞧他们。他们顺利地走进城里,分散沿街乞讨,观察敌情。他走进小巷里,漫不经心地围着监狱转了一圈,见院墙高耸,上头安装着铁蒺藜网,敌人在几座岗楼上不停地巡视着。门口有重兵把守,个个荷枪实弹,不准接近。他走进一家饭店,捡些残渣剩饭,蹲在角落里,边吃,边听人家闲聊。
一个胖绅士对同桌的两个绅士说,二位听说了没有?昨天夜里,钦差大臣李大人,把匪首赖文光过堂了。李大人一拍惊堂木,喝道,赖文光,你的队伍被我彻底消灭了,你成了阶下囚,还有什么话讲?只见他嘿嘿地冷笑了两声,义正词严地怒斥道,李鸿章,你这个汉奸走狗,镇压太平军和捻军的刽子手,丧权辱国的卖国贼,罪大恶极,必将遭到遗臭万年的可耻下场。我们革命虽然失败了,但是却严重动摇了满清的反动统治,为中华民族树立了正气,为后来者留下了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我活得轰轰烈烈,死得重如泰山,非但没有遗憾,反而感到非常骄傲,非常自豪,比你这个猪狗不如的民族败类光彩多了,哈哈……。李大人被他骂得狗血喷头,汗颜无地,恼羞成怒,喝令,掌嘴!衙役劈里啪啦打了一阵子。他口吐鲜血,仍然大骂,卖国贼,不得好死!大堂上受审的好像不是他,而是李大人。我说二位,就凭这些,我确信,他是当代非常了不起的大英雄!
二人伸长脖子吃惊地问道,这消息是否可靠?
胖绅士,嗨了一声,说,我儿子是李大人的文书,他当时负责录口供,亲口告诉我的,还能有假?
两个人说,他的确是一位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杰,政府官吏骂他是土匪,但是老百姓对他却十分崇拜。他说的都是实话,他俩的是非功过,都将载入史册,历史学家自有公论。
三个人一边饮酒,一边高谈阔论。其中一个人说,听说他女婿张念慈,日食斗米,力大无比,而且武艺高强,撒石成兵,是一位盖世英雄。他领着王爷的老婆孩子和少数人马,冲出重围逃走了,李大人下令到处张贴布告,悬重赏捉拿他。另一个人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说:呸,他若想取李大人的首级,简直易如反掌,即使保镖再多,也休想动他一根汗毛。
他没有心思听他们说下去,便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饭店,在约定的僻静处,与黄团长和信营长见了面,便分散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