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奴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因为疼痛扭曲得更丑了,我冷眼看着她,没有怜悯只有恨。我悠闲的踱过去,蹲在她的身边:“怎么,很疼?”
“你!地上的油是你弄的!”月奴咬牙望我,她银白的头发有几绺凌乱的披下来,狼狈极了,她平常该是极重视自己容貌的,居然还忍痛将发丝仔细放到耳边夹好,一边仍旧像只受伤的母狼一般,眼里闪着恶光瞪我。
“是又怎样。”我趁她不备,猛的抽出她腰间的钥匙。
月奴慌了,不顾自己的脚伤,匍匐着就伸手过来抢,我机灵的跳开,躲到她够不着的地方,故意摇晃着钥匙:“过来啊,你要能走我便还给你。”
我看着在地上趴着的月奴,一阵阵的觉得恶心,她真像只狗,为了讨好主人不停摇尾巴的狗,现在狗腿瘸了,没了利用价值,看那主人要怎么收拾她。
“你跑不了的,快把钥匙还我。”月奴垂死挣扎了一会,发现完全动不了,只好跟我讲条件。
“还给你,还让你夜夜带我去你主子面前邀功么?”我忽然想冲上去狠踹她几脚,或者踩断她的手骨,听那骨头断裂的声音或是她撕心裂肺的惨叫。
月奴居然厚颜到面不改色:“你果然是知道了。”
我扯开领口冲到她面前,用力将她的头迫向我胸前:“这是什么,这是什么!睁开狗眼看看!”我的脖间胸口到处是青紫的痕迹,它们在招摇着嘲笑我的愚蠢。
“亏我把你当成朋友,朋友是用来出卖的么,你说,你出卖我得了什么好处?”我一把扯破了月奴的衣襟,她想说什么,我却拼命摇晃她,直摇得她猛翻白眼。
“呸,我不屑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我狠狠的将唾沫吐在她脸上,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坍塌了。忍了很久的泪默默的流下来,可是它能冲洗掉我的过去吗?春梦?哼,见鬼的春梦。根本是被月奴下了迷魂药,我真傻,我都做了些什么呀!我有些歇斯底里的将十指深埋在发间,以后我该怎么办,继续做拓跋赫的玩物么,为什么是我,他说过他不喜欢我的。
月奴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她怵然冷笑了几声,笑声中满鄙夷。我抬头,眸光中有来自地狱的深寒,我曾经亲手埋葬过一个死人,现在是不是可以亲手杀掉一个该死的人呢,心念流转间,我眼中杀机必现。
月奴也被我吓得蜷缩了一下:“等等,我有话说。”
“说”,我话语中再无留恋,即便她曾是唯一陪伴在我身边的人。
“昨夜,那药没问题。”月奴平静的说道,无视我越来越狰狞的表情,“那药只会让你轻微的头晕,却不是平日的迷魂药。”
“你胡说!”我摘下头上的金簪用力插进月奴的肩膀,她闷哼一声,脸一阵阵的抽搐,她连忙握住我的手,不让金簪再往里送。
“我……没骗你,你好好回想一下,是不是与往日……不同。”月奴的脸色苍白,嘴唇像干枯的老树皮,我忽然觉得头疼欲裂,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笑容忽然就僵在脸上,我想起了淡得像水的药味,想起那夜没听到以往的鬼魅般的声音,甚至感觉清晰明朗得那没真实,我的心突突的往下沉着,没有下药,那么就意味着……
“不,你这老巫婆,你还想骗我!”我松开紧握着金簪的手,她骗我的,她要报复我弄伤她,她要我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可是心底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不敢想,也努力的不去想,我不敢置信的摇着头,这小屋阴森得可怕,里面埋藏的秘密更可怕,不,我不要呆在这里,逃了吧,去哪里都可以。
我迅速打开锁链,忽然觉得挤压的郁闷得到了些许释放,我冲到门口,天色阴沉,可是自由的空气真好,我闭上眼放纵的张开手臂,细细的呼吸着,我自由了!
“乔若,你听我的话,别走啊,你出去很危险!”月奴着急的喊道,我回头看她,我还是恨她的,可是,一个年迈的人,那么凄惨的倒在地上,银白的头发在闪着光昭告着我的铁石心肠,肩部一边殷红的血迹,那居然是我的杰作。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能原谅她,或许原谅了她就是承认了我的过错,其实都是我的错,眼里的泪无可遏抑的流淌在脸上,在我脸颊上构成沟壑纵横的图案。
我想对月奴说的,可是什么东西梗在我的喉咙,我说不出来,深吸一口气,我转身再无留恋的冲进雨里,这雨水可以洗清我心中的罪孽么?
我在冷宫里走了一阵,身上的衣裳被淋透了,忽然发现皇宫那么大,却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还有脸去见谁,可是雨好大,我觉得好冷啊,头晕晕的,我想我发热了。
我需要一个宁静的地方,没人打扰,好好的想想,以后该怎么办,该怎么才能不再见到拓跋赫,这个我心中的梦魇。心里念着拓跋赫这三个字,忽然有某处就滚烫了,暖暖的,雨水也不像刚才那么冰冷刺骨。
我猛地清醒过来,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哭了,口齿不清的骂道:“柳乔若,你不是人,你还能算人吗?”
苦涩的雨水灌进我的口鼻,我可怜兮兮的在雨中战抖着,我该去哪里?忽然一个熟悉的场景闪现在眼前,对了,我初来时住过的地方,上次听青宁说那里没人住,我回家,那是我的家!
打定了主意,我脚下就不再迟疑,我一路低头走着,偶尔路过宫殿,里面躲雨的宫娥太监都拿异样的眼光瞅我,我忍不住又加快了脚步,被监查宫女看见就完了,一定会把我带会去问话的,我的行迹真的很可疑啊。
心里担忧着这些,却不意走错了路,在那条从未走过的路上,我左冲右突的好不容易走到一开阔的地方,几处雅致的亭台楼阁,四周种着牡丹,大团大团的花朵,其色夭夭,倒是富贵大方得很。
我正要绕过去,听到有人说话,立刻退到一旁的牡丹丛里,幸好那牡丹树居然高过我的头,枝叶也十分茂盛,倒是个不错的藏身之所。
一群人走得近了,莺莺燕燕之声不绝于耳,却是嫔妃们出来赏花,端得是珠花钗环、争奇斗艳,美人们身上的香味,老远就能隐隐的闻到。
“皇上,您看淑妃,她又取笑臣妾了。”丽妃的声音,可最震撼的不是丽妃,而是她口口声声的喊着皇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