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内,城南不如城北。
越往南走,路上的行人就越少。不见了高门大户,目之所及皆是茅屋草庐。
公孙决叫原无风停车于一方不起眼的池塘,抱着花青云下了车。
“原大哥,带冰儿回府。绕路回去,不要走来时的路。”
原无风只字未问,便调转车头返回去,只留下花青云站在地上发愣。
“咋着,嫌我爱惹麻烦,要把我拐卖了?”
池塘方圆一里毫无人烟,要说他想杀人抛尸,花青云都信。
“想什么乌七八糟的呢!”
公孙决又重重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耐下心说:
“不是你说皇上约我们钓鱼嘛,你看,前面那方池塘,里面有不少活蹦乱跳的鲤鱼呢。”
花青云一个头两个大:
“我就随便说说,你怎么就当真了。万一人家小皇帝真是要吃烤鱼呢?这么大老远,你还叫老原把车驾过去了,要是有个猛兽,咱们跑都跑不回去。”
花青云是真的害怕,荒郊野岭,人烟全无,就算没有猛兽,只要遇上个山贼土匪,凭他们两个也跑不脱啊。
公孙决舔了舔嘴唇,大手揉了揉花青云的脑袋:
“刚才在太后宫里,不还胆大包天的嘛。怎么现在没了人,反倒怕了起来?”
他把花青云一把抱在了怀里,慢慢地凑近她的脸,仔细地打量起来:
“你也不是个三岁小孩,怎么会乱说话呢?”
公孙决凑到花青云的耳边,薄唇微张,轻轻地哈着气,就像一只小爪子,一下一下地抓着花青云的耳朵。
“干嘛呢……好痒!”
花青云涨红着脸,赶忙向边上躲,却没想到躲到了公孙决的大手里。大手不安分地揉捏着她滚烫的圆脸,一边捏还一边笑着说:
“宴席上没少吃酒吧,脸又圆了。”
“你才圆,你全家都脸圆。”
花青云扑了上去一通乱掐,把公孙决的嘴都扯歪了。
“喂,小家伙,你可是我的义妹。我全家都脸圆,你也跑不脱的好吧!”
二人大闹嬉笑着,你掐着我我掐着你,谁也不松手。
这场景看上去轻松愉快,可是花青云却觉着心里发麻,总感觉他在审视着自己,两眼就像镭射灯一样,把她从外到里看了个穿。
回想起那句“你也不是个三岁小孩”,虽然听上去是个玩笑话,可越琢磨,越觉得话中有深意。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自己三岁小孩的外表下,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
可这么玄幻的事,凭借一个古代人的大脑,怎么可能想明白呢?
两个人正互掐地火热,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
“若不是小云丫头才三岁,我都想说你们俩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了,瞧瞧这两人打打闹闹的样子,腻歪地很。”
宣嘉郡主依然穿着早上那件白色纱裙,冲花青云眨了眨眼睛。
“皇帝哥哥,你说是不是?”
小皇帝则换了套太监的衣裳,扶了扶大两圈的帽子,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小郡主,小皇帝,你们怎么来了?”
花青云惊奇地呼喊着,她支起胳膊,将公孙决推出了老远。
“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赵夫人发狠,长公主发疯,皇太后发病,难道是黄道吉日没选好,坏事怎么都赶在今天了啊?”
好不容易遇到了整场事件的当事人,花青云急不可耐地问出心中所想。
“这种事,你不是得问问这个始作俑者啊?”
宣嘉郡主冲公孙决努了努嘴,便成功把花青云的视线扯到公孙决身上。
“他?不会吧……他今天都没出现在宴席上,怎么会是始作俑呢?”
花青云有些不可思议地像公孙决看去,没想到那家伙却憋着笑,得意的不行。
于是白月光便把这些事一五一十地跟花青云讲了出来,从公孙冰如何成为一个诱饵,到两人如何在长公主府密谋商议,再到今日如何以酒起事,讲得明明白白。
“噢,所以说,赵夫人是太后与赵家连同作恶的桥梁,把赵夫人打压下去,太后就像是失去了左膀右臂?”
花青云若有所思地说着。当她看见对面三人一幅了然于胸的表情,却立刻炸毛了:
“原来我就是个莫得感情的喝酒机器呗,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一个,你们可真够意思的……”
她嘟噜个小嘴生闷气,却听公孙鸿说:
“其实……我也是刚刚得知的,说起来,这么大的事,我居然什么忙都没帮上。”
小皇帝有些落寞地说着,不知所措地抠着手。
“不是不愿意和你们讲,只是此事乃我们扳倒太后的第一役,需走的谨慎些。如今也算是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今后的事,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公孙决轻声说道。
“好啦,知道你的难处。时候也不早了,我派人去看了看,母后只是急火攻了心,并无大碍,过一会儿就会醒过来,咱们赶紧钓鱼吧,时候也不多了。”
公孙鸿轻叹了口气,却连忙转移话题,带着几个人走进小院。只见三根鱼竿已经摆好,只等着鱼儿上钩了。
“那个老妖婆,为何关心她死活啊,气死了不一了百了?”
郡主挑了个最边上的杆子,一屁股坐在了竹板凳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啊,还是童年的味道啊,这凳子这么多年都没坏吗?”
小皇帝挑了另一头的杆子,慢慢地坐下,双膝并地紧紧的,一幅乖孩子的模样。
“毕竟是我母后啊,若我是气死母后的始作俑者,岂不是要背一辈子的骂名?”
“不,一辈子可不止,你可是皇帝,这骂名,世世代代都洗不清的。”
公孙决抱着花青云,一起坐在了中间的凳子上。这几个人里,数他个子最高、腿最长,蜷在小小的凳子里,连腿都伸不开。
花青云从公孙决怀里探出头来,有些不解地问:
“不是?你们为啥都这么盼着太后死?”
“怎么,难道你不盼着?我可都听说了,今天那老妖婆差点把你丢进枯水井里,要是我啊,恨不得她今天就咳死。”
郡主白月光不知道从哪变出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说着坏话。
“啊?那你呢?小皇帝,她可是你娘,你也盼着她死?”
花青云用小拳头怼了怼小皇帝,弄得小皇帝有些手足无措,双手抓着的鱼竿啪地一声落在地上。
“如……如果她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不……不去死也是可以的。”
“你啊,就是太心善了。这个样子怎么当皇帝啊?”
公孙决把不老实的花青云重新塞到怀里,有些焦心地看着小皇帝。
“你不知道,太后啊,不是他亲娘。小鸿儿的亲娘,是太后当年活生生让人勒死的啊。”
“啊?对不起……我,我不知道。”
花青云没想到,随口问句话,竟然能问到公孙鸿的痛处。
“没事儿,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小皇帝苦涩地笑了笑,重新拾起鱼竿。
“就是,皇帝哥哥,你可得振作起来啊。忍了那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你登了帝位,总算可以清算那个老妖婆了。”
白月光提了提鱼竿,一使劲就拽上来条肥鲤鱼。
“哎,这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啊,咱们五叔公回来了。”
公孙决也一使劲,拽上了一条又大又长的鲤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