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个倔驴!”她对他露出了一个善意而可爱的微笑。
“那你答应我不?”
李小莫看着有两滴眼泪就如同两只小虫子一样,在他的脸上往下爬呀爬,差点笑起来:“你先回答我,什么是‘爱情’?”李小莫在问问题之前,就已经料定他谈不出什么道理来。
“爱情……爱情就是我喜欢你,我永远喜欢你……”他结巴的支吾着,然后见状李小莫并不认可的模样,又补充道:“这难道不算爱情么?”
李小莫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理解的爱情,是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寻找、探究另一个自己,走过时光的年华,它依然能够保持最初的样子。”
武哲也不哭了,他听得一知半解,倔强的说道:“不管什么自己,什么本真,我只知道我喜欢你。你到底答应我不?”
李小莫突然多了一丝感动,竟也不知如何回他,只好岔开话题:“你先跟我去吃饭吧,这个事以后再说。”
她请他在校门口她经常去的餐馆吃饭,点了很多好吃的菜,可武哲就象征性的捡了捡,随便吃了几口。她就只好把他送回酒店休息。
离开的时候,武哲再一次问她:“你答应吗?你不答应我就住这儿不走了。”
李小莫不说任何话,径直朝学校里走去。她赶快给武哲母亲去了电话,告诉这个可怜的母亲,她的儿子一切安好,叫她放心。
……
晚上张子帆和李小莫在学社里继续修改新学期的第一期稿子。李小莫心不在焉地坐在座位上,眼睛盯着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文字,却始终集中不了注意力。她在想怎么和下午这个可怜的人说,直接点怕他在失去亲情之后又对爱情失望,隐晦点又怕他不能明白她的真实意思,什么也不说更是会让他陷入一种没有结果的期待中。到底该怎么办呢?既不伤他的心,又能让她死心。她为难的想这想那,一时竟有些忘记了周围的事情。
“小莫,你觉得这个该怎么表达?”张子帆轻声问她。
李小莫并没有听到,只顾着衬着自己的脸在那儿发呆。
“小莫?”张子帆又加大分贝,叫了她一声。
“嗯?”她有气无力的应着。
“这句话这样表达对吗?”张子帆再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她这才伸手过去,把材料拿过来,大致瞄了几眼,便回复道:“挺好的。”
张子帆突然一下子变得阴阳怪气,开始质问她:“你不是说我们是好朋友吗?”
这猛的一下子立马把李小莫弄蒙了。“你杂啦?”
“你说杂了?”张子帆的情绪仿佛瞬间不可遏止的爆发了,他几乎是大声喝出来的,没有预兆和缘由,就像夏日的惊雷一样霹雳下来,把人镇个半死。整个屋子里面的其他人都朝他俩看过来。
“你疯啦!”李小莫也被他突然的迸发而惊住了,她本能的叫道,但看着别人都在看他们俩,她把声音尽量控制在两人的势力范围内。
张子帆的情绪经过刚才“哐啷”那一炸,也就迅速的从山顶衰落到半山腰,转而变成了冷嘲热讽的口气:“你把我当朋友吗?”
“你在说什么啊?”下午武哲的事情已经让李小莫心烦意乱,现在连张子帆也无缘无故的对她发起疯来,这让她感到恼火——他从未这样过。
张子帆看起来是故意要丢给她难堪,他不再说话了,草草收拾了课桌上的资料,起身直接走出了教室,只留下满脸红突突的李小莫一人,不明所以的在那里急得快哭了出来。
秋天这个时候似乎正来了,学校道路两旁已经积有落叶了,一片两片的,一些树木的三两枝节处已经完全枯黄,太阳也明显落得更早了,照在身上也并不如先前那般疼痛。
张子帆的心里也有一片枯黄了的树叶,萎靡、没有生气。他脑子里毛毛乱乱的,一直浮现着昨天李小莫与一个男生在一起的画面——他靠在她的肩上,她双手揽着他的胳膊。
他心里苦极了。
世上很多事情偏偏那么巧合,下午他正要去李小莫宿舍楼下找她,远远的就看到对面大学生活动中心下面的那一幕。这才有了后面的那一出,不明就理的人还以为他犯了羊角疯呢,谁说不是呢,连李小莫都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他又想起她在加工厂帮他干活的场景,想起一道读书、一道写文章的日子,往日的幸福感与今日的痛楚形成了何等鲜明的比照,让这个坚强的男人也经受不住啊。他感到心口一阵隐隐作痛,眼里也热热的,似乎像抹了辣子一样。
他猜测他们俩是什么关系?绞尽脑汁也找不到蛛丝马迹。李小莫很多时间都是跟他在一起的,她对他也是无话不说,他实在想不出什么时候跳出这样一个男人来,但他又确实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们的亲密举动。他拍了拍自己昏沉的脑袋,叹了一口气,像个赌气的小孩子一样自喃道:“刚说过我们是好朋友,为啥又跟别人好去了。”
这种荒诞的、奇怪的嫉妒,是一个证明,证明他把她对自己的情感忠诚当成了理所应当。这很明显是爱情的一个佐证,李小莫唤起了他的爱情,这将成为了他一生吸取不尽的力量之源。不过,他还依然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悄然而生的幸福,在爱情面前,他就是一个嫩芽子。
他不知道的是,李小莫比他还烦恼。她到大半夜都还没有睡着,脑子里尽是张子帆吼她的画面,她干脆坐起来,靠在床上,望着窗外洒下的月光,要把问题弄清楚。她或许是猜到了些什么,但也还不确定,但无论是什么原因,可以肯定的是她知道这次张子帆是真的对她很生气。
“子帆啊,我对你的好,你难道不明白吗?你这是为啥呀!”
不过眼下,更为重要的事情是她要先把武哲的事情解决了。他晚上又一次打来电话,约她第二天见面。她知道,他还会把永恒的那个难题扔给她。她无可奈何的决定再一次采用拖延战术,她不想在这个关口伤害他,又不可能答应他。她寄希望于时间会产生魔力,让他能找到新的方向,至少先从失去父亲的疼痛中苏醒过来。虽然她也明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依然还是那么倔强。
不过令她感到一丝欣慰的是,他已经剪掉了那一头蓬松的头发,重新梳理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整个人比昨日里精神了许多。唉,爱果然是抚平伤痛、赐予希望的良药啊。
她像一个大姐姐一样摸了摸他的头,对他笑道:“这样子才对嘛,昨天的样子得让多少女孩伤心啊。”
她看到他难得的一笑,继续说道:“你得赶紧好起来。阿姨可担心你了,回去一定给她打个电话。”
“我现在除了你,和谁都不想说话。”他低着头,一说话眼眶便湿润起来。
“你真是个孩子!你不知道爱你的人多替你担心难过吗?你妈妈现在压力多大你知道吗?伯父要知道你这样,肯定会很生气的。”她停了几秒钟,继续安慰他:“听话,振作起来!”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开始抬起头来,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中一片云朵。
“还有,我们的事……等你振作起来,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我们再谈。”她聪明的采取以攻为守的策略,主动的谈起了这个让她伤脑筋的话题。
她又从包里摸出了一本书——《我坐在琵卓河畔哭泣》,揣到他的手里。“这本书是我特意挑出来的,送给你,你要好好看。说不定它能帮我回答你的问题。”
唉!在追寻爱情的过程中,男男女女内心的挣扎和矛盾、选择与放弃,岂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道得明的,真够写一本厚厚的书吧。正如此书中所写:所有掉进这条河里的东西,不论落叶、虫尸还是鸟羽,都会化成石头,累积成河床。假若我能将心撕成碎片,投入湍急的流水,那么,我的痛苦与渴望就能了结,而我,终能将一切遗忘。
经过几番周折,李小莫终于把他送上了北去的火车,看着他也慢慢的在从悲伤的情绪中恢复,她更放心了。
……
张子帆已经一天没有见到李小莫了,这让他备受煎熬,要是在平日里,二三天不见面是常有的事儿,他们一般都会主动的约对方。可他冲她生气后,他感觉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了,时间变得特别漫长。她在哪儿?她在干什么?
他坐在“学社”里后排的窗户边。这是午休时间,教室里没有别的人了。他并没有心情修改稿子,或者复习功课,他心中反复的想着过去有关她的一切,她对他的关心,她对他的帮助,她对他的引导,他们一起读的那些书,做的那些事……就这样一个“好友”,她怎么会“背叛”自己呢。
那会是怎么一回事呢?或许那是她的亲戚,或许只是一个背影很像她的女孩,或许……越想,张子帆越觉得自己错怪了她。他恨自己太着急,恨自己反应过激。
“张子帆,摸摸你的良心,就算你见到的都是真的,可那又怎么样呢?你凭什么可以这样对她?她对你的好还不够吗?要是在去年这个时候,她要能跟你一起说说话,你就应该阿弥陀佛了吧。”他这样问自己。
这个城市最后一场阵雨正哗啦啦的下着,啪啪啪的打在教室的窗户上。张子帆索性打开窗户,任那片少有的清凉的风吹在脸上,自己的眼睛仿佛失去了穿透力,呆呆地望着窗外树下的一棵小草——它正被雨打得左摇右摆,靠着躯干坚强的挺拔着,丝毫不输护荫它的高树。
片刻,张子帆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到:
……
你看到吗
路边那一颗无名的小草
四公分长
青衣花旦
……
它高过一头
尾巴翘上天
倔强的迎着太阳
纨绔夸张
……
却又把细干枝叶蜷缩到群簇中
耷拉着舔舐疮口
任露水清凉
仿佛它最孤独一样
……
我站在窗前,看你
——骄傲与毫不在意
当张子帆再看它时,它已经被大颗大颗的雨滴冲刷得一尘不染了,绿汪汪的像棵刚出生的新草,张子帆紧绷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他终于不再跟自己怄气,心情也舒畅了很多,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已困得不行,随即便趴在课桌上沉沉的睡过去。
梦境纷至沓来,他梦到了小时候的玩伴正在陪自己看书,梦到了高中给他写诗的那位女同学穿着白白的裙子在跳舞,梦到了一大片白桦林……梦到了自己坐在辽阔的草原上吃牛肉,可怎么嚼也嚼不动,牙齿还一阵阵疼。
他慢慢的醒过来,睁开眼睛却发现李小莫正笑嘻嘻的望着她,一双大大的眼睛仿佛在观察一只怪物。他刚想说话,一咬字才发现口中叼着自己的笔——不用说,这肯定是李小莫干得。
他取出口中的笔,擦了擦嘴巴,看着已经笑得不行的李小莫,自己也开心的笑了。
张子帆知道,前天的不愉快就这样结束了,但他看着李小莫干净的笑容,还想主动解释点什么。
“前天的事儿……”
“对不起。”李小莫与他几乎同时间说出了这三个字。
呵呵,他们之间的不愉快就这样不经意的化解了,没人会在乎原因,这应该就是默契吧。年轻人心中的情绪,不管是谁先开口与对方说上一句话,甚至彼此的一个微笑,再大的疙瘩也会瞬间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更为牢不可破的理解与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