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府已然剿灭,总归覆水难收。令皇帝意料不到的,是齐暮杳竟然真的忍心对怀王痛下杀手。
皇帝疲累的半倚在内侍身上,气得半身发抖,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指责齐暮杳半句。东窗事发前,武林各派的异动和怀王的种种动静他都看在眼里,出于私心,他没有半分阻止的意思,任凭伏城事态恶化,尖端四起。而这一切齐暮杳不可能看不透是怀王在背后操控。伏城一战戮院伤亡颇巨,怀王行之过激,死的也不算太冤。他阖府上下的命权当以命抵命,更替皇帝挡了祸。
皇帝颤巍巍支起身子,将龙案上一叠奏章推向前,声色喑哑,“这些是刚刚报来的怀王死讯,太师过过目,其中若有不妥之处,太师自行处置罢。朕乏了。”说罢,皇帝在内侍的搀扶下向后殿行去。
齐暮杳等人揖礼送君。直到满殿宫人散去,晦善到案上取回奏章,站到齐暮杳身边。其余的戮杀也围了上来。
“果真不出主上所料,圣上终究心怀忌惮不敢有所为难。”晦善道。
齐暮杳闻言意味颇深的看了看他,“这个时候,莱生应该已经把齐湜缇送到杨府了吧。你说我这个郡主妹妹醒来第一件事会不会吧自己看见的全部告诉杨家人呢?”
晦善霎时惊诧原地,额头立下冷汗。心中戚戚为自己也为此时尚且浑然不觉的莱生。
路上,齐暮杳面色深沉可怖。此情此景,众人心下了然,莱生难逃酷刑。
——
璟藿换过衣服,急匆匆赶到戮院,正撞见下人向马厩牵齐暮杳的坐骑。见璟藿归来,院门口守着的戮杀凑到她跟前,低低道,“莱杀可算回来了,主上正在后务院等你,另四名极杀也都在。主上在那地方等着,恐怕....”
“我明白,辛苦你跟这等着了。”璟藿闻言,心里略略了然一会的处境了。
璟藿向后务院行去,踱出的每一步都在煎熬。甬道里静的瘆人,只有几只飞鸦匆匆略过。诚然,璟藿心里再清楚不过,倘若事情败露,她接下来将面对些什么。并非害怕皮肉之苦,却是由衷的害怕面对齐暮杳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许策怒或许静默,可无论哪种目光落下来,与她而言都是最残忍的惩罚。
璟藿看着面前的后务院拾阶而上,刚在门前站定,等着双侧之人替她掌门。忽然两棒闷棍朝着她膝弯砸来。“咚”的一声,璟藿应声跪倒门前。门边二人上前来,同声一句“得罪了。”紧接着挥起刑棍向着璟藿的背脊上砸去。
直至第五十三棍,璟藿再也支撑不住,在第五十四棍来临时,颓然倒在了门槛前。她背上纵横交错的血痕几近棕黑,连同外衫都粘在了背上。她疼的恍惚,只觉身上由内而外的灼热,四肢直至内脏都是麻木了的。
手执棍棒的二人见此情形,彼此对视一眼,推开门,向齐暮杳回禀。
大门轧轧而开,齐暮杳高坐堂上,眸色阴晦难辨。
掌刑的二人欲将璟藿从血泊中扶起,刚碰到她的胳膊,却听齐暮杳冷漠道,“不许扶。泼上药水叫她自己想法子过来。”
两人无奈,只得遵令。
一盆黑浓的药汁泼上璟藿的后背,霎时叫璟藿清醒了过来。那后背有如撕裂剥离一般,血液翻涌着,心脏都是紧绷的。她强撑着眼皮,眼前金花纷乱似明又暗的视线里,齐暮杳和剩下四个极杀都在那门里,冷眼瞧着自己。
璟藿低头一哂,缓缓撑着大半边麻木的躯体,一步步挪到殿中。
她在齐暮杳座下跪下,不一会又积起一汪血水,璟藿伏在地上疼得再抬不起眼。
可叹,那现如今高座上冷眼淡然的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惜自己的人。思及此处,璟藿只觉四肢百骸的疼都浸透入心。疼得让她绝望,再度被抛弃的滋味比初次还要痛苦。
周遭站着的四人纵然见惯血腥,面对眼前一幕也不由得撇开目光。方才给璟藿泼上去的一盆药水是戮院特制的消炎药剂,药效猛烈,却痛苦万分,戮院中人人闻之退却,毕竟论谁也不想用比刑罚更折磨人的药水疗伤。
晦善撇过头去,悄悄关注着上座之人,所有人都在等他发话。
齐暮杳面上平淡,不发一语,冷漠的目光好像眼前千疮百孔的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这般表现,一边站着的四人看得心惊。他们也似乎猜得到接下来的结果。
“这个时候,她或许还没有醒。岳璟藿,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完成你的任务——去杨家杀了齐湜缇。”他的声音在高处传来,没有丝毫情感。
璟藿闻言,一双手攥着,身上止不住的抖。倏然,她喉咙一紧,扭头吐下一口浊血。眼眶里强忍着泪水,她忍着疼,抬头去看他。被见他神情里决绝狠厉看得一滞。
“说话!”他怒道。
璟藿依然不开口,甚至撇过头不再看他,伏在地上喘息着。
此情此景,周围人看得倍感心焦,从前将有罪之人罚过也就罢了,他从不轻易发怒。谁都没有见过主上如今一般怒不可遏。
白楝见璟藿迟迟不肯开口,上前要去劝解,却不料齐暮杳自高座而下,先她一步到璟藿面前,伸手便将她自血水里拎了起来。白楝看得心惊,低声提道,“主上,莱生只是一时执拗....”
话未说尽白楝便被齐暮杳一掌推开。
齐暮杳双手把着璟藿双肩,两人双目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