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里的部署突然紧急调整,我们连抽出来一个排,紧急增援到中间阵地,我们班紧急运动过去,一到那儿,傻了眼,阵地前面一百多米的大口子,纵深二百米的这块土地上,一个生还的兄弟都没有,战壕几乎已经平了,只有隐约的高低不平,昭示着那儿曾经是战壕。
我们到了的时候团部一个警卫排,已经先期抵达了,正依托地上的爆炸坑组织抵抗。
很快接上了火,鬼子的充分,压根就是冲着我们这这一块被炮弹犁过地阵地来的,大批的鬼子朝这个口子涌来,两边的鬼子一旦抵近,就用重火器钳制两侧阵地上的火力,来避免他们支援到我们。
很快,我们便陷入了白刃战。两个排,面对着几百个鬼子,我们发起了反冲锋,迎着鬼子冲了上去。警卫排和我们泾渭分明地保持着攻击距离,我们就像两个拳头,砸向了这一群鬼子。
刚一接触到鬼子,我们背后的喊杀声就再次想了起来,我们知道援兵来了,不顾一切地撕咬向了鬼子。
这一次,鬼子很密集。乐于的轻机枪被我们围在了中间,外侧,是我们护着的一个小圈子。端着刺刀的鬼子倒是很讲究,退了子弹跟我们打,短时间,我们占了不小的优势。
很快援兵到了,看过去,哪里是什么援兵,都是些团部的后勤兵,伙夫马夫担架员,甚至民工都冲了上来。
很快各阵地都发起了犯冲锋。
鬼子的兵力不再集中在我们这里,分散开了。
我们的阵地被撕开了口子,已经守不住了。
一支鬼子兵,有组织地往纵深插了过去。沈班长一挥手,“跟上那队鬼子,保护团部。”
那队鬼子突击的方向。确实就是团部所在。
我们一边清理不断杀过来的鬼子,一边追鬼子奇兵,速度很慢。
沈班长喊过来大山,“大山!去连部,找连长,救团部,快!”
大山吼道,“知道了,找连长,增援团部。”说完转身就跑开了。
我们继续追击过去。
很快,侧翼,一支队伍斜刺里脱离战场,向那支鬼子奇兵靠拢过去,并且很快交上了火,领头的第一个人倒在了地上。
我们改变了路径,这阵地大纵深里面,鬼子大部队暂时还没有上来,我们利用交通壕,穿插到了那队鬼子奇兵的背后,发起了冲锋。
连部的兵,也发动了正面冲锋,可是根本没有冲过来。我们被动的和鬼子搅在了一起,我们这十几个人,和鬼子二十来人搅在了一起。
沈班长喊道,“乐于,干掉那个鬼子火力点,连部的人就能冲过来了。”
乐于抬着机枪就扫了过去,引来了对方的猛烈反击。
乐于的机枪一时间压制不住对方。
突然一个兄弟挡在了乐于面前,生生地扛着子弹。
乐于见了。红了眼,抱着机枪,就扫了过去,半跪的姿势,子弹扫过去,对方无处可躲,被扫成了两截。
连部的人冲了过来,都是文职人员。人数多了,我们也就有了胆气。白刃战在一起鬼子武器的优势都没了。
鏖战了十几分钟,阵地上,只剩下了沈班长,韩班副,拄着枪的胡小闹、我,满身雪的乐于,还有几个半途加入我们的几个兄弟。连部的文职干部,都倒在了血泊里。
韩班副在人群里翻找着大山,胡小闹和我,不停地喊着,“大山——”
没有人应答。
不久,团部吹起了撤退号,命令转入后方阵地。
我们本来要撤,沈班长拦住了我们。“兄弟们,我们留下来,阻击一阵,让前面还活着的兄弟,能多撤下来一个,就多一个。”
大家点点头,就地,进入了阵地。
我们的阻击,作用很有限,可是像我们这样的阻击并不少,整个战线上遍地开花,甚至,有一股轻伤员,还迎着鬼子。发动了一次反冲锋。
很快,我们也撤退了下来,无端的消耗是徒劳的,个别的牺牲,对于整个战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我们退到了二道阵地。这里有完备的防御阵地,撤下来的人,就地转入了防御。伤员来不及运送下去,都上了阵地,能跑回来的伤员,起码还有点战斗力,谁也不愿下火线。
鬼子在前方阵地,停止了攻击。看得出来,他们在巩固阵地,很快来自我们侧翼的部队就要派出兵力,来驱逐鬼子夺回阵地。
鬼子看来是要以此为突破,打垮我们的防线了。
鬼子没有跟上来,我们都瘫软在战壕里,身上的伤,很快涌了上来,刀口伤,用力过猛的拉伤,子弹的擦伤,种种的伤痛,一齐涌进了大脑,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躺着不动,静静地忍受着痛。民夫都当预备队上去了,抬担架没人,军医,估计也都阵亡了。
远处的阵地上不时传来手榴弹的爆炸声,和枪声,那是伤员们用生命完成的最后抗战。我们爬起来,趴在地上,看着前方的阵地,仿佛能看到前方那一个个正在消失的生命。
忽然一抹蓝色旗帜竖了起来,那是青天白日旗。很快倒下了,斜着歪在了现场上,那肯定是旗兵抱着旗杆歪坐着殉国了。
很快,对面阵地安静了。
两侧相继响起了枪声。
踏着枪声,骆连长歪歪倒倒地走过来,“兄弟们,还能动的兄弟,可以参加敢死队,等两翼部队发动总攻,我们也攻上去,夺回阵地。”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着。我们都看向了沈班长,沈班长看了看我们,“你们自己拿主意,我先去了。”
我们都默默地跟上了他。
“哼,我们班死光了,就剩下我一个,我要回去报仇,算我一个!”
“我也去!”
附近还能动的兄弟们都席卷了起来。剩下的兄弟们,选好了射击位,目送着我们。
敢死队很快组建好了,差不多全团能动的,都集中过来了,差不多两个多连。
团长流着泪,看着我们,他的白色手套上,沾了血,他身后的警卫队也是个个刚下火线的模样。
“兄弟们,承蒙你们看得起在下,还愿意和我,在一个战壕里共命,我对不住大家啊!这一片阵地,是一块不折不扣的吃人地,有的部队直接把番号留在了这里。这红色的土壤,是先烈的遗愿,他们把鬼子挡在了东方,我们有什么脸,让鬼子踏着他们的血过去!我看到的大家,都是英雄,昨天你们用半个团的兵力,打了个结结实实反击,把对面鬼子打残了,几乎打完了。今天,你们又用半个团的兵力,干了人家一个团才能做到的事儿。我为你们自豪!只要军令不下,我们必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骆连长一挥手,“守土抗战,绝不后退!”
三声口号,从我们四周,喊遍了整个阵地。
“弟兄们,从现在,我这个团长,编进敢死队,当一名队员!誓死夺回阵地!”
我们等待着时机,可是一直入了夜,也没有等到两翼反击,他们只是在和鬼子对峙,也难为他们,这个时候谁还能有富裕兵力哇。
晚饭也没有送上来。
半夜,等来了新驻防的部队,也给我们带来了上级命令。我们可以撤了。团部被拉到了最前沿,跟着阵地一起丢了,自然什么命令也没有接收到。
撤下来,大家都哭了。补充来的新兵,基本都死了,没有战场经验的他们,很难能活下来,有的是昨天才放下锄头,今天就拿起了枪,很难一夜之间学会打仗。
整个团,也就编起来一个营多一点。
我们在等待着命令,是缩编还是撤编,还是补编。
这期间,司令部和军训处下开好多次,调查部队,看看到底最后何去何从。
我们只能默默地等待。
这一次,我们撤下来驻防的地方离着前沿远了很多,轰隆隆的炮火声小了许多。
修整,就好好地修整。每天除了保养枪支,就是吃,吃伙房的,吃山上野味,吃镇子上得饭馆。好像对于战场上下来的人,吃,是头等大事儿。
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就吃不进嘴食了,谁也说不准哪一天就匆忙拉上了战场。反正,能吃就是活着,吃,就是在品尝活着的滋味。
我们的修整期,来了三批附近百姓的慰劳。这都得益于我们撤退下来,行军到驻地是白天,破衣烂衫,血布纱条缠了满头满身,一看就是血战下来的。当地有驻军都是刚从各地拉过来待命的,像我们这样血战下来的部队,难得一见。
百姓的慰劳,自然是得到了最大的重视,每次锣鼓一来,我们便紧急集合起来,列队迎接,听地方长老说话,说一些慷慨激昂,民族大义的话。副团长也许是太过于清闲,留下来慰问的百姓,非要搞什么汇报表演,要不然就是二人转表演,反正等待改编的时间太久太难熬。团长带着团里的积蓄去上面运动去了,争取把团编制保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