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个追,一个逃,一边还咯咯地笑个不住,正闹得不可开交,白真真忽然脸色一变,攸地站住了脚。
沈嫣然收势不住,一下子扑到白真真身上:“我让你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白真真忽然伸手掩住了她的嘴,一边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沈嫣然见妹妹举止有异,脸色也变得凝重,不由得也是一愕。
“怎么了?”她问道。
“嘘!有人来了。”白真真急速低语,拉住沈嫣然钻进了附近的草丛。
真的有人来了……
而且还是大队人马,铁蹄铮铮,呼啸着从前面的山道奔过,急促的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颤!
马队之后就是步兵,一个个黑巾蒙面,凶神恶煞,只留下一对招子在黎明破晓前的山林中闪着幽幽的光,仿佛狼群一般漫山遍野地漫了过去。
“怎么是他?”
沈嫣然一眼就认出了带头的那个……
他那不是自己昨晚乔装土匪喽啰时,在观音庙中见过的鲍勇么?
杨金彪不是不让他出战么?
怎么……
他们去的方向,竟然是定武军的军营?!
难道“黑虎”杨金彪已经发觉中计,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动手了?
坏了,解药才刚刚运走,这么大的剂量,配制肯定还要时间,那陈大人他……
“姐,怎么办?”白真真低声问道。
沈嫣然一时也没了主意,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她没想到杨金彪居然这么快就反应了过来。
“跟上去看看。”她只得这么说道。
目前唯有随机应变了……
※※※
其实,这一回倒是沈嫣然多虑了——杨金彪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来的的确是鲍勇不假,奔的也的确是定武军营,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授权,是私下出击的。
当时在酒宴上,杨金彪斥退了他,当时鲍勇就很不服气,觉得大哥做事太过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因此酒宴一结束,他就点起本部人马,直奔定武军营而去——他要用事实向大哥证明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待我踏平了定武军,提了陈湘的人头!看你们到时还有何话可说!”马背上的鲍勇恨恨地想道。
不过他这一下却是歪打正着,正好打在了解药已送走,却还未制出的中间点上。
怎么办?
沈嫣然暗暗焦急。
明明只要在过半天,解药就可以送到定武军的军营,陈大人就有办法对付这班土匪了啊!怎么偏偏在这青黄不接的时候……
怎么办?
“真真!”
沈嫣然一把抓紧妹妹的手臂,力道之大还是生平仅见,可她却半点也没发觉。
“姐不会武功,眼下只能靠你了!”
白真真点了点头:“姐,你要我怎么做。”
如今情势急转直下,她也没了玩笑的心思。
“我要你用轻功先赶到军营,通知陈大人暂避!”沈嫣然说道。
“可是,我要走了,你一个人……”白真真迟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牛车。
姐姐是大家闺秀,娇滴滴的女子,哪里拖得动那么重的男人?
何况土匪如今漫山遍野,她实在不放心留下姐姐一个人。
“现在哪还有时间管我!”沈嫣然急道,“土匪顷刻就到,陈大人那边十万火急,你快去吧!记得,要好好和大人说话。”
“可是……”
“快去呀!”沈嫣然焦急地推了白真真一把。
“……好!”
形势比人强,白真真终于狠狠地一咬牙,展开轻功,转眼消失在了远处。
※※※
定武军营的大帐里,陈湘正来回地踱着步子。
那个莫名的瘟疫蔓延得很快,如今除了自己的近卫营,军营里几乎已经找不到一个站着的人了。这不由得令他忧心如焚——现在已经不是退不退兵的问题,而是根本走不了了!
他总不能撇下所有的病号,自己跑回永宁吧?这种事他陈湘做不出来。
所以……
陈湘忽然站定了脚步:“来人。”
侍卫应声而入:“大人。”
“王老太医那边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消息。”
“是吗……”陈湘颓然地摆摆手。
王子腾一直没请到,他已经不知派出多少人了,照这个情形看,只怕他是不会来了……
“难道真是天要绝我?”陈湘目光幽幽地看着账外微明的天空。
天要亮了,黑夜总是会过去的,然而眼下军中的困境,也能像这天空一般再现曙光吗?
陈湘的心里一阵烦躁,正打算反身回帐,却突然听得瓦面上有声轻响,接着地上“嚓”的一声,仿佛树叶落地般地微微一响,这一下虽轻,但陈湘已然惊觉,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窗上扫了一圈,跟着刷地转过身来,只见帐外的地面上已多了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少女。
“有刺客!保护大人!”
侍卫蓦地一声喊,挺身把陈湘护在了身后,紧接着四下里人头涌动,十几个士兵端着枪,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刺客?”少女轻哼一声,“你们现在还用得着行刺么?”
这位青衣少女自然便是白真真。
她受沈嫣然重托赶来通知土匪袭营,一路轻功疾行,腿都要跑断了,结果才一现身,就被当做“刺客”对待,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把姐姐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好好说话”给抛到了脑后。
“都退下。”陈湘命令道。
他已经认出了来人正是昨天和那个“女骗子”一起的那位姑娘,但不知她为何要冒险闯营?
而且,她似乎话中有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陈湘沉声问道。
“白真真。”
“你擅闯军营,究竟想做什么?”
“我擅闯军营?哈~”白真真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怒反笑,“告诉你,要不是我姐有话要我带给你们,你们就是八抬大轿请我,姑奶奶我也不爱上你们这来!”
“你姐?”陈湘一皱眉头。
难道是那个女骗子?
她有什么话非要和自己说不可?
“不错!”白真真大声道,“我姐让我告诉你,鲍勇已经带了鸡公山响马前来袭营,让你们早做准备~!”
绝对不合时宜,更是耸人听闻的消息在人群中骤然炸响,所有的人都骇了一跳。
“你说什么?”
陈湘也惊得一颤,盯了一眼白真真,一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幽幽地闪烁着,良久方道:“你撒谎!赚营素来只在夜间,如今天将放明,鲍勇怎么会偏在这个时候袭营?”
“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袭营?哈!大人这话可问得真好!”白真真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湘,“不过这话您不该问我,还是先问问您自己还有多少人可以站着吧!”
陈湘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一张脸又青又白,瘟疫之事乃是军中绝密,怎么她会知道?
“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白真真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自然是我姐告诉我的。”
“你姐?”
“实话告诉你吧,昨天我姐来找你,就是要告诉你土匪的阴谋!他们设下了奇毒迷瘴对付你,要趁你们中毒丧失行动能力后,再纠结太行、王屋众盗把你们一个个全都咔嚓了。”
“你说什么?”
陈湘这一惊非同小可……
这一惊,惊的是他一直以为军中流行的乃是瘟疫,不料竟然是杨金彪设下的奇毒;这二惊,惊的是他们居然还有后手!
想到这里,陈湘不禁后悔不迭:
自己昨天居然错怪了那位沈姑娘,甚至连话也没让她说就把派人她赶走……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太过武断的,能好好听沈姑娘把话说完,那么就能早一点知道真相,也就有了准备应付危机的时间,不至于现在这般措手不及。
“看来是我错怪沈姑娘了。”陈湘重重地叹了口浊气。
“现在知道后悔了?”白真真满面娇嗔,正眼儿也不看他,“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陈大人,这句话原来你不懂!”
陈湘一时无言以对。这句话本是他昨天送给沈嫣然的,本意是奉劝她以后别总想着行骗这种旁门左道,骗人的事迟早有一天要穿帮。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句话会原原本本地套回自己头上……
不过现在怎么办?
解药还没送到,可土匪顷刻即至,营里几乎没有还能站着的人,靠什么应敌?能战的就剩下自己身边二百近卫,敌我实力如此悬殊,这仗怎么打?就算带着他们暂避其锋,人手都嫌不够!
而陈湘虽说能自己走,可他能走吗?难道留下整支大军任由土匪屠杀?那自己还算什么将军!还算是个人吗?
“看来是真的无路可退了……”陈湘目光幽幽地看了眼账外的天色。
天仿佛锅底一般,星月无光,黑沉沉地压在他的头顶——就像眼下的局势。
陈湘脸色青白不定,静静地伫立半晌,终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冽的寒气。
“请这位姑娘先去休息,好生伺候,不得怠慢。”他侧回头吩咐道,旋即脸色一寒,“近卫营,跟我来!”说完,抬起脚便走出了中军大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