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仙殿外,望湖真人和李少白等人早已准备好行程。见白碧青走来,便又说了一些感激的话。
此去齐云山约莫五百里,若是用走路那就得用上七八天了。抱朴道观不像是那些大宗门,法宝坐骑众多。唯一可以乘坐的就是观内那两只仙鹤了。按照白玉展的原话,那两只仙鹤被喂养得膘肥体壮,自己能飞已经算很不错了,要是载个人,那还不被摔死。更何况这一次去的人足有七八个,包括陈氏兄妹两。当然,观内的几位真人都可以御风飞行,只是这么去齐云山做客未免也太过寒酸。俗话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自然不能这样做。
望湖真人为道观观主,自然是有一些法术神通。见他从袖子里取出四只纸鹤,念动口诀后轻轻一吹气,那四只纸鹤就已经变成了四只活泼生动的真鹤,围绕着众人的头顶盘旋争鸣。望湖真人轻轻招手,那四只仙鹤缓缓落在地上,神采飞扬。
立在边上的陈芊芊见了这玄黄秘术,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既好奇又羡慕。看样子事后她要缠着李少白学法术了。
白玉展仔细看去,这几只仙鹤果然栩栩如生,只是眼神略微呆板缺少活泼鲜活的气质。他从小就对这些禽兽花草打交道,自然就能看出其中的玄妙之处。
“各位,我们启程吧。”望湖真人拂尘一扬,仙雾飘起,丝竹袅绕,四只仙鹤载着众人,在葛岭盘旋一周之后转向西边飞去。
举目眺望,山峦如茵,湖水凝翠,宝塔带墨。熙熙攘攘的杭州城渐渐变得如同沙盘。再远处,朱红色的六和塔渐渐变成一个圆点;宽阔壮丽的钱塘江,此刻也如同一条玉带,在熠熠日光下金光灿灿,宛若天河。
渐渐地,仙鹤已飞入高空,云丝缭绕。头顶的天穹比起在地面上看到的还要广阔湛蓝,金碧辉煌的日轮高悬于极远处暖色的云彩之上,似乎触手可及。高处不胜寒,凛冽的风吹打着白玉展的脸庞,不由地觉得疼涩了。于是他运起真诀,配合着望湖真人给的一些驱寒的丹药,一股暖流慢慢地涌上的体表,如同羽衣般护翼着身躯。
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也是他第一次飞上这么高的天空,心中既是猎奇又是欣喜。虽不能长时间睁眼对日,但鸟瞰大地上的山川江河,也是一件极有趣的事。
一路上群山多换,只有那蜿蜒曲折的钱塘江还尚在白玉展的眼里,只有粗粗细细的变化。
传闻钱塘江发源于徽地,延绵千里,汇聚数十条江河浩浩荡荡地在杭州处入海。那入海口即是陈氏兄妹的家乡盐官。每月月圆之时,大潮汹涌澎湃,声如雷霆,震撼激射,吞天沃日,犹如万马千军,势极雄豪,形成天下间少有的奇观。有诗云:漫漫平沙走白虹,瑶台失手玉杯空。晴天摇动清江底,晚日浮沉急浪中。陈书怀曾对他说过,吴儿弄潮,水师练兵。他还将信将疑,这潮水如此猛烈,凡人怎么能够承受的了,直到亲眼见证了才被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行至浙西,这钱塘江变得翠绿,唤作富春江。两岸山色秀丽,村落点染,山水相映,《富春山居图》即是取景于此。犹记得,陈书怀曾经临摹过几幅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只不过画功比起黄公望那是差了数十年的火候。后来,便瞧见那幅画不见了,说是觉得太难看被扫进了簸箕里。当时白玉展还觉得挺惋惜的。
没有了陆地上千山万水的阻隔,大约过了三个时辰一行人便到了齐云山。与西湖的秀气俊美不同,齐云山终年云霞掩映,飞泉漱石,碧树长青,芳草萋萋,奇峰怪石错落其间,多了一份壮丽磅礴。
仙鹤徐徐降落在玄天太素宫外的月华街上面。从街上举目望去便可看见威严如生的铜铁雕像,参天的白玉石柱,青瓦红墙的恢弘宫宇,一层接连着一层,规模极其宏大。宫殿旁边长满紫树芳花,如蓬菜,似瀛洲。
白玉展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仙山宝阙,不由地惊叹着,这比起自家的抱朴道院,着实震撼了不少。不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抱朴道院在他心目中还是不可替代的。
走进宫中,出来相迎的是掌教玉阳子。他望上去四十左右年纪,面色莹润,鬂发高高挽起,仅以一截白玉枝别住,飘逸如仙,身上隐隐透出宝华,带着笑迎接着望湖真人这位年少时的好友。李少白已经是齐云山的熟客,望湖真人也没过多提点。这一次白碧青以及白玉展第一次来到齐云山做客,望湖真人便花了许多口墨介绍,掩饰不住的得意。
以玉阳子的眼力和道行,自然看得出白碧青的真身以及修为,于是抚须微笑,先开口道:“望湖老弟,你的道观有了白真人坐镇,不仅仅是锦上添花,简直是如虎添翼啊。”
“哪里哪里。不过还是托了白真人的福气,我的抱朴道院才会步步高升啊。”说道最后,望湖真人不由地笑了起来。
“多谢玉阳子真人和望湖真人的夸赞。”白碧青略施小礼,向着玉阳子道,“这一次,你是今天的寿星老。在此,表达我们对你的祝愿: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各位的吉言。请入堂上座。等会儿还有筵席,为诸位旅途劳顿的身子补补元气。”
片刻之后,望湖真人一行人便已在大殿内坐定。
这厅堂内除了齐云山内的一些真人长老,外客并不多,几乎都是玉阳子的好友。不过桌上的寿礼已经堆积成小山一样,看其中的落款,有各大道门的赠物,也有来自九华山,峨眉派的贺礼,他们只是托司仪弟子送来了礼物,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殿中香烟袅袅,百花争艳,这些异香之物都有养人心脾,助力修行之功效。茶几客桌上所摆蔬果珍馐,也皆来自天下各处仙山宝地。其中就有一种沙棠果,形状与普通的棠梨树相似,为暗淡的红色,味道和李子相似,但是没有核。山海经曾有记载: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有木焉,其状如棠,黄华而赤实,其味如李而无核,名曰沙棠,可以御水,食之使人不溺。
白玉展被陈书怀带在身后,看着他的礼行动作,依样画葫芦也学了个大概,面对如此盛大的场面也不至于露出怯意。哪怕是刚才不小心洒出了些酒水在衣衫上面,白玉展也立即整好衣冠,敛眉肃容,正襟危坐。
两人间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陈书怀当下咳嗽一声,低声道:“玉展,如此盛会我也是第一次来。说实话,我也是有些胆怯。但是一看到座前这么多平时难得一见的人物,心中的欣喜盖过了这份紧张,也就不再那么谨慎了。这寿宴,本就是要让寿星公开心的。你看那边那几个齐云山的弟子,也不似平常那样拘谨。”顺着陈书怀的目光,白玉展果然看到有数名齐云山的弟子把酒言欢,兴高采烈,与他印象中的道士大相径庭。
“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弟子怎么这么没大没小的?说来话长,这齐云山供奉的乃是北方之神真武大帝,又号九天荡魔祖师,发誓要扫尽天下间的妖魔。齐云山不以辈分为界限,而是以斩妖除魔的功德为尊。早年间,玉阳子真人斩妖伏魔无数,便名声在外了。自妙乐道君仙逝之后,就接替为掌门,实则他比起身边坐着的那位东元真人辈分低了两代。东元真人现已经耄耋之年了。说不定,你在齐云山遇到一位比你年纪大不了多少的门徒,其实是一方长老。”
白玉展听了陈书怀的讲述,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原来,这齐云山才是最注重实力的地方。
“那最年轻的长老是多少岁,修为如何?”
陈书怀喝了口茶水,笑道:“三十二岁的年纪,上清太仙境,与我们观主望湖真人一致。”
“这个……”白玉展有种说不出来的惊讶。寻常修士纵使努力一生也难以登上上清之境,这人竟然还在青年之时就已经进阶如此之高的水准。其实,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师父白碧青的真实道行。虽说表面上只是刚入上清之境,而这张伪装之下,真气如浩淼汪洋,绵柔充沛,负阴抱阳,千变万化直是深不可测。
“玉展,你也用不着这么惊讶。其实,我的师父,李少白也是这样一个人。只不过这几年来他道心不稳,修为进速越来越缓慢。”
白玉展“咦”了一声,偷偷地笑道:“你怎么能这样编排你的师父,不怕他责罚吗?”
“当然不怕。”陈书怀把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道,“因为,这是他告诉我的。为的就是旁敲侧打,告诉我道心是修炼的根本。”
白玉展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用餐过后,诸位真人被拉去谈天说地去了,只剩下几个年轻的弟子。陈氏兄妹自然不甘寂寞,于是拉着白玉展向后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