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对姬贤礼的尊重和对卢氏父子的不信任考量,小白打算自己亲自写议和文书,可是他坐在席案前手握着笔,看着面前已经铺平的空白竹简,久久下不去笔。
这让分别站在他两侧的克晋与王子城父感到十分奇怪...
而小白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异样引起了克晋和王子城父的注意,由于郝运并不会写这个时代的文字(金文),但是谈判的文书又必须要以国君的身份出示才具有诚意,所以他故技重施,效仿先前与公子纠约见的方式,由王子城父代笔。
他将笔递到了王子城父的面前,脸上颇有些憨傻的表情对其笑道:
“城父,我右手感觉有些酸软无力,怕写出来的文字歪七八扭的惹人笑话,更何况这封信事关两国之命运,所以我说你来写。”
代替国君来写谈判文书,这对于王子城父来说是多么大的僭越和无礼,他赶忙双手持剑推辞道:
“君上,这...”
还没有等他把话说完,早已猜到他意图的小白立刻站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你身手好,写出来的字必然苍劲有力,这样也不会失了我齐国的威严,再说了姬贤礼也没有看过我写的字不是吗?谁会知道呢?”
说罢,小白便连拉带拽的将王子城父“强行”按压在席案前坐了下来,并将塞到了他的手里:
“哎呀你就不要再推辞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见小白强迫自己写,无奈之下王子城父只好勉为其难提笔道:
“请君上口述,属下代为记录...”
小白略微思量了一番之后,便对王子城父说道:
“你就这样写:齐谭二国历来未有争端,更无战事...”
全部写完之后,王子城父低头将墨迹吹干,随即将笔搁在笔架上,起身对小白拱手道:
“请君上阅览,若有不妥之处,城父再改之...”
小白低头一看,发现这些字自己绝大多数是不认识的,可是他一个外行也能看得出来王子城父的字一笔一划都苍劲有力,这令他感到十分满意。
他上前大加赞赏的拍了拍王子城父的后背笑道:
“写得很不错嘛...”
在赞赏王子城父的同时,小白在心底里忍不住吐槽自己:
要不是我口述的,鬼才看得懂写的是什么...
完成了写给姬贤礼的亲笔信后,小白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国君私印盖在了书信的末尾,转而折叠好对王子城父和克晋说道: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见卢帅...”
王子城父与克晋一同拱手领命:
“喏...”
之后,三人便一同离开了卢康专程为小白腾出来的大帐,来到了中军幕府之外。
站在帐外的执矛守卫见小白来了,不由分说便左右将长矛架成叉状,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王子城父见状当即怒颜拔剑呵斥道:
“大胆!居然敢阻拦君上!”
守卫当然知道站在他们面前的是齐国的国君,他们也在保持叉矛拦路的前提之下跪在地上向小白行礼:
“小人参见君上。请君上不要见怪,灭蒙营有军规,主帅在幕府内商讨军情之时,不得允许任何人不能进入,请君上在此稍候,容小人进帐禀报!”
“你说什么!”
让身为一国之君的小白再次受到这样的待遇,王子城父当然无法忍受,可是当他想要上前与守卫进一步爆发冲突的时候,小白却用握着书信简牍的右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稍安勿躁...”
见小白都这么说了,王子城父只好将剑收入鞘中。而小白随即面容平和的对守卫说道:
“军规当然要遵守,否则卢帅日后如何约束部众呢?既然如此就有劳你进去通报一声,我就站在这里等他...”
听到小白这番话后,守卫也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他随即站起来转身走进帐内。
很快,卢康父子便亲自走出帐外迎接,一看到小白便拱手想要行礼:
“臣下参见...”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客套完,早就对这种僵化式的行礼感到厌烦的小白就抬手制止了他们:
“甭客气了...”
说罢,小白便将手中的简牍直接递到了卢康的面前:
“书信我已然起草完毕了,劳你尽快派遣弓箭手将其射入谭城之内...”
看了一眼小白手中简牍的卢康,稍稍对一旁的卢俊使了一个颜色,而卢俊则站出来双手接过了书信,而后卢康对小白拱手道:
“末将领命...”
小白瞥了一眼对自己躬身行礼的卢康,随即说道:
“不搅扰你部署军务了...”
刚转身没走两步的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扭头问道:
“对了,我之前说过让围困谭城的大军后撤五里,怎么好像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卢康见状赶忙答道:
“回禀君上,臣下正在与犬子商议部署此事,大军调动需章程有度,以免军阵混乱,还请君上见谅...”
听卢康这样解释,小白不禁冷呵了一声:
“听你这口气,不是想要部署到明天吧?”
没有想到小白会用这种口吻来质疑自己的卢康,面色多少显得有些尴尬,不过小白随即又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我说笑的...”
余音犹在,小白扭过头继续朝前方走去:
“谭城有了回复第一时间通知我...”
看着小白远去的背影,卢康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和之前那个公子小白相差甚远,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
回到帐内后,卢康看到了卢俊手里握着的简牍,便直接伸手将其拿了过来,而且毫无顾忌的将其打开阅览。
看完了之后,卢康冷笑了一声:
“咱们这位君上这是存心要给谭国和姬贤礼留一条活路啊...”
卢俊不解其意,上前问道:
“君上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卢康并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将简牍转而丢向了卢俊面前,卢俊眼明手快的将其接住,代他打开后一看到其中的内容,顿时面露惊色,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
“什么?居然只是公开向齐国道歉,并且承诺永不向齐国用兵、两国重归于好而已?姜小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连续攻城至今,难道就是为了这个结果吗?他到底把我们灭蒙营当成什么了!”
相较于情绪暴躁的卢俊而言,卢康则显得冷静许多,他看了看快要被卢俊扯烂的简牍,随即将其拿了过来,再度仔细一看,他发现信的末尾之处所盖上的小白私印,是单独的两片竹简,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丝诡异的弧线。
卢俊上前问道:
“父亲,难道我们真的要把这样的书信送到姬贤礼的手上吗?”
卢康淡淡笑道:
“既然他是君上,那说的话我们自然是要听的...”
说着,卢康用力一扯,将绑缚着竹片的白色细绳轻松扯断,将除去最后两片之外的其余部分,统统丢到了左身侧的火炉之中,看着它们一片一片被火焰所吞噬。
连带着上面的文字...
随后,他将最后两片简牍拿到眼前默默的俯视着,上面盖有完整的鲜红色小白私印:
“不过,信的内容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