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离开临淄后不久,担心他不好好吃饭的凉赢,便再度吩咐厨房做了一些可口的点心和参茶,在姝敏的陪同之下再度来到了晁德殿门口。
而换班回来的露伶恰好也来到了晁德殿。
她一看到凉赢就立刻行礼道:
“参见姬夫人...”
凉赢看了看殿门之内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便问露伶道:
“平常来的时候都听到他们在里面谈论的声音,怎么这次这么安静了?”
对此露伶也感到奇怪,于是她伸手去敲门:
“君上,您睡了吗?”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而开门的人是鲍叔牙,他见不光是刻意被支开去梳洗的露伶,就连凉赢也来了,便先行向其拱手行礼道:
“参见姬夫人...”
凉赢微微抬手道:
“鲍大夫免礼,君上他可曾用过晚膳?”
鲍叔牙从容回答:
“禀姬夫人,君上正在苦思退敌之策,吩咐不得有任何人打扰,一日三膳皆放在门口,由臣下代为传递。”
听鲍叔牙这么说,露伶赶忙问道:
“连奴婢也不能进去吗?”
鲍叔牙道:
“正是...”
居然连露伶也不让进去了,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凉赢隔着鲍叔牙看了一眼通往内堂书室的帷幔上的火光,便不再说什么,转而将淑敏手中盛有甜点和参汤的托盘递到了鲍叔牙的面前笑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搅扰了,劳烦鲍大夫好生照料君上...”
鲍叔牙会意的笑了笑,伸手将托盘接了过来:
“诺...”
之后来凉赢便扭过头对身边的姝敏说道:
“我们走吧...”
就这样过去了两天一夜,鲍叔牙不光是传达了小白要苦思退九国联军之计而取消朝会的书令,而且一个人守在晁德殿内,任谁都不让进。
就连试图前来以探望为名求教的子书赞等人都一律被阻挡在外。
整整两天小白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不禁让臣子们开始嘀咕起来,尤其是一直在背后阴谋推翻小白拥立公子纠上位的匡伒等人。
然而就在他们这一党在匡伒府中秘密讨论小白两日没有朝会的原因时,门外家老突然悄悄的走到了匡伒的身边,并且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些什么。
听了家老的话后,匡伒的表情瞬间大变,他急忙向家老求证问道:
“消息确否?”
家老点头答道:
“千真万确...”
匡伒听后瞬间面露窃喜之色,而围在周边的一些“倒白派”官员们也紧迫的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匡伒居然会这般欣喜。
匡伒站起来对官员们说道:
“诸位,我收到可靠消息,那个姜小白现在不在晁德殿内,更不在国宫之内...”
此话一出,官员们纷纷追问道:
“此话何意?”
匡伒答:
“他已经和管仲秘密离开国宫了,现在去向不明,现在整个晁德殿内只有鲍叔牙一人...”
而这并不是匡伒所要说的重点:
“诸公,我们的机会来了,走!我们现在就入宫求见这位君上...”
当天夜里,匡伒便召集了大批臣子入宫。
由于他身负大谏之职,有直面国君奏请谏言之权,所以宫门的守将也不能阻拦他,只得放任他们一行浩浩荡荡的朝着晁德殿走去。
守在晁德殿外的露伶见以匡伒为首的大批官员都来到了殿门外的空地之上,便赶紧上前向他们行礼求问道:
“奴婢参见大谏及诸位大臣,不知你们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匡伒看了看灯火把帛窗照得通亮的晁德殿,随即对露伶说道:
“烦请内侍长进殿通报君上,就说我等有十万火急之事要立刻面君,还请君上召见。”
露伶低头回道:
“禀大谏,君上已有严令这些时日他不可被搅扰,有什么事还请大谏回府写成牍奏,由奴婢转呈君上...”
还未等露伶说完,匡伒就大声训斥道: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内侍长居然敢如此和我说话!我身为大谏有直接面君的职权,你在此阻拦是何用意?”
面对匡伒的怒声责问,露伶并没有出现任何慌张的表情,而是从容答道:
“奴婢绝没有胆量敢阻拦大谏,只是君上有命不得不从,还请大谏体谅...”
匡伒不想在这里和露伶耗费时间,于是便伸手将其推开:
“不行!本官今日一定要见到君上!”
因为大谏用力过猛,而露伶一个弱质女子哪里承受得了这力道,以至于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鲍叔牙及时出现在他身后扶住了她:
“你没事吧?”
见鲍叔牙出来了,露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奴婢没事...”
鲍叔牙搀扶露伶站好后,随即便走到了匡伒的面前笑道:
“露伶姑娘是君上的亲信侍俾,更兼领内侍长之职,统领宫中所有仆婢,不知她如何触怒了大谏,竟然对她如此无礼,难道您是在无视君上吗?”
面对鲍叔牙看似和颜悦色却句句指责的言辞,匡伒知道比起辩才自己不是鲍叔牙的对手,便不和他争论,转而说道:
“鲍大夫不用言辞讥讽,更不用蓄意陷害,我身兼大谏之职有权直接面君,内侍长无端阻挠,难道就不是无礼了吗?”
鲍叔牙道:
“内侍长乃是奉了君上之命把守殿门,难道大谏只认自己的官职而不认君命?换句话来说,您不认公子小白是君上吗?”
匡伒眼见鲍叔牙给自己扣的帽子越来越大,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甚至是混淆视线,他便直接说道:
“本官今日前来不是和你在这里论理的,我今天无论如何要见到君上!给我让开!”
说罢,他便推开鲍叔牙直接朝着殿门口走去,而鲍叔牙此时脸上那礼貌性的笑容瞬间消散,他厉声喊道:
“来人!”
话音刚落,大殿两侧突然出现了两队一身甲胄、全副武装的士兵齐刷刷的跑到殿门前,而为首者正是被负责临淄城防卫的仲孙逊。
一看到仲孙逊带兵将晁德殿包围的水泄不通,匡伒便指着仲孙逊问道:
“仲孙将军,你...你这是干什么?”
仲孙逊答道:
“末将奉国君之命,率领宿卫队严密看护晁德殿,不得让任何人踏入一步!”
眼见事情越闹越大,匡伒虽然无法前进,但他却丝毫不感到害怕,因为眼前的情景已经让他确信,小白真的不在殿内,反而露出了不怕事情闹大的笑容,他小声对身旁的官员说道:
“速去通知太夫人前来...”
为了给太夫人到来争取时间,匡伒不好直言小白不在齐宫之内的事实,因为那是在证实了之后才能用来大做文章的武器,到那时他就可以对外宣称小白惧怕九国伐齐,贪生怕死逃走了。现在他只能把所有的矛头对准眼前的鲍叔牙:
“鲍叔牙!本官怀疑你假传君命并且软禁了君上,我担心君上有闪失!”
身后的臣子们也开始齐声附和,这给了鲍叔牙很大的压力。
鲍叔牙顶着压力,将手中的国君密令牌取了出来高高举起反驳道:
“君命在此,谁敢不从!”
匡伒也不依不饶:
“谁知道你这密令是不是从君上那里抢过来的?我们要见到君上才能放心!”
说罢,匡伒便领着臣子们朝殿门走去。
而鲍叔牙则严肃斥责道:
“国君亲命,谁敢擅闯大殿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只见仲孙逊和他身后的宿卫队成员都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露出了冰冷的寒光。
眼见情势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双方谁也不肯退让。
就在这时,匡伒的身后传来了太夫人的声音:
“老远就听到你们闹闹哄哄的,吵得老婆子我觉都睡不安稳。”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太夫人的身上,而原本争论不休的鲍叔牙和匡伒等人,也停止了斗嘴,转而对太夫人拱手行礼道:
“参见太夫人...”
太夫人看了一眼殿门前那队全副武装的甲兵,又看了看气势汹汹的匡伒等人,转而问道:
“大半夜的不睡觉,这都是在闹些什么?”
鲍叔牙刚想拱手说明,匡伒就抢在了他的前面说道:
“禀太夫人,臣下原本有要事想入宫求见君上,可是鲍叔牙却横竖不让我们进去,臣怀疑鲍叔牙已经软禁了君上,假传君命控制了晁德殿!”
鲍叔牙见状赶紧解释说:
“太夫人,臣...”
还未等鲍叔牙把话说完,太夫人就打断了他:
“不就是大谏要行使职权面见国君吗?鲍大夫何以搞出如此大的阵仗?”
眼看太夫人的话压制着鲍叔牙,匡伒赶紧拱手道:
“太夫人明鉴!”
看了一眼大殿之后,太夫人又将目光转移到了匡伒的身上:
“小白在不在里面只要看一下就知道了,不过万一他在里面的话,那鲍叔牙就不是假传君命了,大谏你这违抗君命硬闯殿门,怕是罪过也不小吧?”
还没有等匡伒高兴太久,太夫人的这番话就令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
“这...”
随即太夫人便对鲍叔牙和匡伒说道:
“不如这样吧,就让老婆子我进去看看,我想作为母亲看看为国操劳的孩子,君上应当不会治我的罪吧?”
眼见太夫人要进去,鲍叔牙面露难色的想要阻止:
“太夫人,这...”
太夫人面露严厉之色的问道:
“怎么?难道我要进去,鲍大夫还要让宿卫砍了我不成?”
鲍叔牙见状赶紧跪在地上否认:
“臣下不敢!”
太夫人见鲍叔牙不再阻拦自己,便冷笑一声朝着殿门走去,而匡伒见太夫人进去可比自己要进去效果要好得多,也就不持反对态度了。
在太夫人走到殿门前的台阶直面仲孙逊时,仲孙逊的表情同样十分为难:
“太夫人...”
太夫人冷声斥责道:
“让开...”
无奈之下,仲孙逊只好下令甲兵向两侧散开,放任太夫人推开殿门走进去。
不一会儿,太夫人面无表情的从殿门内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因为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将决定整个齐国的命运...
匡伒眼见自己的阴谋就要得逞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他对身旁的鲍叔牙小声嘲讽道:
“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太夫人看了一眼鲍叔牙,随即冷冷的训斥道:
“鲍叔牙、露伶,你们可知罪?”
鲍叔牙和露伶一听赶紧跪在地上俯首帖耳道:
“太夫人,臣(奴婢)...”
而此时匡伒脸上的笑容已经开始略显狰狞,因为他知道不光鲍叔牙死定了,小白不在殿内的真相也被戳破了,接下来局面将会按照自己所希望的去发展。
随即太夫人缓缓走到了鲍叔牙和露伶的面前,低头俯视了他们一阵之后,开口说道:
“你们是怎么伺候他的?数日没见都瘦成什么德行了?活像一个山里跑出来的猢狲。”
一听太夫人这么说,匡伒脸上那奸计快要得逞的笑容瞬间扭曲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调整,以至于非常难看,他转而向太夫人求证道:
“太夫人,难道君上他...”
太夫人看向了匡伒:
“你多虑了,小白在里面看着地图苦思破敌之策,他已经向我证实了鲍叔牙都是奉了他的命令行事,没有软禁一说...”
连太夫人都这么说了,匡伒即便是再不愿意相信,也只得承认这个事实,瞬间他就像是个霜打了的茄子一样,不光是方才的神气劲儿消失无踪,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太夫人随即又转向看着仲孙逊:
“你忠于职守,这很好...”
说罢,他对前来发难的臣子们说道:
“都散了吧,闹闹哄哄的...”
有了太夫人的指示,臣子们也不敢在造次,只好齐声允命后离开了国宫:
“诺...”
等到匡伒等人有如行尸走肉般离开之后,鲍叔牙这才拱手地太夫人说道:
“多谢太夫人...”
然而太夫人却不领他的情:
“无需言谢,这是我为了齐国不乱而答应他的承诺,但也只能帮到这里,后面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说罢,太夫人便转身在老监的陪同之下离开这里,返回茂苑。
鲍叔牙看着太夫人那复杂的背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此时露伶也似乎明白了小白并不在宫中,便上前小声追问道:
“鲍先生,这到底是...”
此时鲍叔牙没有时间和她解释,转而对露伶说道:
“晚点我再和你说,现在你马上将这两日来经过晁德殿的所有仆从严加排查,消息走漏的源头一定把它揪出来!”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露伶赶忙答道:
“我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