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小白和凉赢在露伶等众仆从的陪同之下来到了庙堂偏殿。
眼看着眼前这严肃的阵势,小白忍不住咽了口唾液,他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喉结在浮动的关节响动声。
“齐君即位大典,始!”
就在这时,早就站在正殿与偏殿入口处的礼监用尖锐高亢的声调喊出了这句开场白。
小白知道自己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从入口走进了正殿的台阶之上。
见小白着华服出现,所有臣子都一起跪在地上山呼道:
“恭迎君上!”
随即礼监按照典礼流程再度喊道:
“奏乐!”
话音刚落,位于右侧的乐司们便开始忙活起来,编磬、竽一齐开始合奏,礼乐响起。
俯瞰着所有人都对自己下跪行礼,先前已经过试过体验版阵仗的他还是觉得十分别扭,不过他还是装样子抬手对庙堂两侧行礼的臣子们说道:
“诸位大臣请起!”
“谢君上!”
得到小白允许的众臣子们缓缓站起身,随后礼监继续“报幕”道:
“有请上大夫授君上太公镇国剑!授国玺!”
话毕,高傒便从左侧群臣之首的位置上走了出来,而双手捧着太公剑和国玺的内监们早就站在了台阶之上的左侧,听到礼监高呼之后,他们也站了出来。
高傒登上台阶之后,在小白的正前方先拱手行礼,而小白也随即拱手回礼,之后高傒双手从内监的手中恭恭敬敬的捧起了太公剑,然后左转九十度捧到了小白的面前,事先已经在鲍叔牙的帮助下有过“排练”经验的小白,双手躬身接剑,而后左手执剑倚于左肩。
随后高傒又双手碰过国玺,重复了同样的动作呈到了小白的面前,而小白则右手接过国玺靠于胸前。
这一幕对于庙堂之下包括匡伒、公子季等那些反对小白的臣子来说,可谓是极其扎眼,但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白登上这国君之位。
授剑、授玺的流程结束之后,礼监开始进行最后一个步骤:
“上大夫为齐君加冕!”
小白将手中的太公剑和国玺转身交给内监之后,跪在了高傒的面前。
而高傒第三度转身,从内监的托盘之上双手捧起砌旒冠冕,为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白加冕。
就在冠冕即将戴在小白的头顶之时,殿门外传来了紧急的斥候禀报:
“报!徐关急报!”
这一声急报打乱了即将完成的大典。
鲍叔牙见状立刻上前呵斥跪在殿门口的斥候道:
“大胆!君上即位大典居然赶来搅闹,有什么事不能等会儿再说!”
这时一直不甘心就这样让小白即位的匡伒,看到事情似乎有了转机,于是便站出来假意劝阻鲍叔牙道:
“中大夫稍安勿躁,方才斥候禀报说徐关急报,不妨先听听他说什么。”
鲍叔牙一听到“徐关”二字,就猜到了很有可能是鲁国和公子纠开始发难了,而眼看大典即将完成,若是在这个关头暂停的话,那么没有完成加冕的小白,就不算是名正言顺的齐国国君,其正当性就会有瑕疵。所以他自然是不肯增加这样的风险:
“不成!现在必须以君上即位大典为重,一切等到大典结束再议!”
匡伒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呢?他根本不顾鲍叔牙的反对,上前直接询问斥候:
“速速禀报,究竟发生何事?”
“大谏!”
尽管鲍叔牙想要阻止,可是斥候却还是说了出来:
“鲁国国君亲率十万大军,以助公子纠登位为名,已于昨日攻打徐关,东阳将军寡不敌众,现徐关已失守!”
听到鲁国国君姬同居然亲率十万大军北上,而且已经攻下了边境重镇徐关,整个大典之内瞬间议论纷纷,没有了先前即位大典的那般庄严肃穆。
还未等众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又一名斥候一边朝着大典疾跑一边高喊道:
“报!鲁国大军在鲁公和公子纠的率领之下已经抵达爰娄,爰娄守卫危殆,特来告急!”
“什么?连爰娄都要保不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下子大殿之内彻底炸了锅,所有人都很清楚,爰娄与齐都临淄隔干时河相望,距离非常近,一旦爰娄失守,那么公子纠就会率军跨过干时河流直奔临淄。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绝大多数人都陷入了慌乱之中,先前极力主张先让小白完成即位大典的鲍叔牙,也无法再坚持自己的主张了。
毕竟,齐国现在面临的是国都危急的亡国之难!
而匡伒等人则趁机跪在地上对小白请求道:
“臣等恳请君上以邦国社稷为重,暂缓大典!先行商讨退敌之策!”
此时即便是那些偏向于小白的臣工,也觉得匡伒的话有道理,纷纷下跪附和:
“请君上先行主持退敌大计!”
见情势到了这个地步,大脑一片空白的小白在看了一眼高傒之后,从他那微微点头的动作之中得到了答案于是便站起身对众臣说道:
“既如此,大典暂缓,待两位上大夫和我共同商讨退敌之策!”
群臣拱手道:
“君上明断!”
说是要拿出一个退敌之策,可是小白根本连半点主意都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懂打仗,更不会指挥。
所以在偏殿商议的时候,他几乎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到了高傒和国懿仲已经鲍叔牙三个人的身上,希望他们能够有办法力挽狂澜。
然而结果却令他感到无比的失望。
国懿仲指着地图对小白说道:
“公子纠和鲁军推进的速度太快了,原本预设在徐关的两万兵马已被击溃。现临淄城全部兵力加起来不过两万人,数量是一比五,趋于劣势。”
小白又问道:
“能不能从周边调动兵马回援?”
对此国懿仲摇头道:
“若是以速度和战力来说,公子隰朋所统率的毕方营骑兵可最快到达,然而前些日子高唐以北就传来了军报,白狄的游骑开始在齐国北境大范围调动,意图不明,莫说一旦回援白狄很有可能会趁势入侵,造成北境巨大的隐患。其余驻守边境的重明营以及灭蒙营都距离太远来不及调动,鬼车营则需要平定纪地的叛乱无法将主力抽调回来。”
另外,高傒还提出了另外一点让小白无法乐观的细节:
“当初公子纠在临淄时与尚未领兵的隰朋私交甚笃,即便是率兵赶了回来,到底帮谁也很难说...”
这下子小白算是彻底明白了:
“也就是说,眼下我们只有用这两万人来应对敌人的十万人对吗?”
冷静分析之后,高傒站出来道:
“鲁军之所以行进速度如此之快,必然是公子纠利用自己为长的优势在我守军面前抨击君上即位的不正当性,并且许以重利来分散我军战力,所以他们才会沿途所向披靡。这恐怕是管夷吾之谋啊。”
鲍叔牙也认可这一判断:
“不错,以管仲之才能够想到这种方法并不奇怪...”
面对眼前的汹汹形势,小白感觉自己有些站不住了,他的脑海中不断浮出来的只有两个数字:
20000和100000...
此刻庙堂之上也开始争论不休,有人坚持要守城,而有人则力主迁都以避祸,还有些人虽然不敢把话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但是已经有了转而拥护公子纠即位的小声议论。
这些嘈杂不堪的争论传到了偏殿,小白当然也听得真真切切,如果无法处理眼前的局面,恐怕自己的命运可就真的不妙了...
他很清楚摆在他面前的只有四条路:
其一:守城抗敌,可是胜算微乎其微,就几乎为零。
其二:迁都,但是这么做高傒他们必然不会同意。
其三:同意让位于公子纠,避免战乱,可是正所谓国无二主,一旦公子纠进场,他会不会容得下自己是一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其四:自己抛却小白这个身份,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逃离临淄。
就在这时,高傒不忘提醒小白说:
“眼下我们的敌人不止是公子纠,更重要的是鲁公和他那十万大军,他如此大费周章的率军远征至此,不可能仅仅想要帮助一个公子纠即位这么简单。请神容易送神难,若是公子纠即位,而鲁军长期驻扎不走的话,那齐国无形之中就会成为鲁国的附庸。”
小白很清楚,高傒一定是察觉到自己心中已经开始萌生退意,所以才会故意拿国家的主权和威信来敲大自己,思考许久之后,他对高傒等三人说道:
“我不懂兵事,有劳上大夫与中大夫派兵布防,上大夫坐镇朝堂稳定臣心。”
三人明白了小白的选择,一齐拱手对小白说道:
“臣等谨遵君命!”
虽然表面上小白要坚持抵抗、决不妥协,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另一番盘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