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后,根据鲍叔牙的指引,小白来到了高傒的府上向其当面道谢。
小白踏进府门之后发现高傒的宅院之中很是简朴,并无任何奢华的装饰,完全不像是一个齐国重臣、权臣的府邸。
值得注意的是,庭院之中还有几处小规模的菜田,其间还有几株果树。
另外,庭院之中时不时还会有几只白兔来回穿梭,与其说是一座官邸,倒不如说更像一处普通农庄。
就在小白内心分析高傒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时,已经换好寻常公家小姐服饰的苿轻朝他走了过来,笑盈盈的挽着他的胳膊:
“小白哥哥,你来啦。”
小白看着眼前的苿轻宛若变了一个人,她不像是先前那个黑衫长剑的女侠客了,甚至看不到半点杀气和戾气,活脱脱一个活泼可爱、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鲍叔牙纠正她道:
“现在应该尊称君上了...”
小白尴尬的笑笑后摆手道:
“没关系,这里又不是朝会,况且我们这次来也是私下拜访,不需要这么多的礼数。”
听小白这么说,苿轻朝鲍叔牙伸了伸舌头做鬼脸状,然后对小白笑道:
“走吧,父亲正在偏殿等你呢。”
一想到要去见高傒,小白的紧张便有些露形于色,沿途他听鲍叔牙和苿轻、以及仲孙逊的交谈之中,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极有城府、老谋深算的人,更何况小白自年幼就一直在高傒身边学习,和他交情深厚,可是自己他们之间的关系可谓是一片空白,在这种情况之下想要不被高傒觉察出破绽,实在是太难了。
原本他以为那个还没有谋面的所谓妾室“凉赢”,才是自己暴露的最大威胁,现在看来,高傒的给他造成的压迫感完全不亚于前者。
害怕归害怕,小白还是被苿轻拉到了偏殿门口。
苿轻冲着偏殿内一面敲门一面说道:
“父亲,小白哥哥来了。”
不一会儿,手持简牍的高傒掀开了帷幕看向门口,随即将简牍放在了席案之上,转而走到了小白的面前拱手向其行礼道:
“臣下拜见君上...”
小白知道这样的元老之臣必然不好在他面前摆架子,再者二人有师生之谊,也算是小白的长辈,于是也学样拱手回礼道:
“上大夫不必多礼,理应学生向您行礼才是。”
听完了小白的话后,高傒的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说道:
“到底是做了国君的人了,连称呼都改了...”
高傒此话一出,有如一记闷棍砸在了小白的头上,他很清楚自己根本不知道原本应该称呼高傒什么,而接下来自己的反应尤关重要,而且最关键的是,自己只有一次纠正的机会,如果说错的话那将会让自己陷入完全被动和危险的境地。
就在他脑海里飞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站在一旁的苿轻对着高傒笑道:
“哎呀,父亲,你也知道小白哥哥现在是国君了,你可以自称‘白兔先生’,总不能还让他像以前一样叫你白兔叔叔吧?那他在人前哪里还有什么君主的威严呢?”
苿轻的这句俏皮话解了小白非常窘迫急切的燃眉之急,他想起了方才在庭院里看到的白兔,如果不是苿轻插嘴的话,自己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根本不会知道,原来真正的小白一直以“白兔叔叔”来称呼他,更不会知道原来高傒自号“白兔先生”。
高傒见苿轻打岔,还绑着小白来反驳自己,他微微冷眼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
“就你这个丫头话多,你自己还不是称呼他‘小白哥哥’?到底谁在折损君上的威严?”
小白见状赶紧“解围”道:
“即便是小白当了国君,也不会忘记白兔叔叔对我的教导之恩,刚才是小白称呼失当,才让您误认为我有疏离之感,还望您见谅。”
不知为什么,小白总觉得高傒那双锐利的眼眸始终是在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冷静下来一想,或许是自己“做贼心虚”的关系,所以他不断在内心提醒自己要镇定,千万不能自乱阵脚。
高傒随即侧身伸手引导小白说:
“君上请入座...”
对春秋时代礼仪完全一窍不通的小白,很是随意的就坐在了左侧的蒲垫之上,而高傒和鲍叔牙等人却用颇为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高傒伸手向中间前方的座位对小白说道:
“请君上入上座...”
小白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另一个错误,其实细一想就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是一国之君,而高傒不过是自己的臣子而已,理应自己入主上座。
不过他很快就转了过来,利用刚才和苿轻的说话方式加以套用,拱手对高傒说道:
“此次学生乃是私下拜访,没有君臣之分,您乃是我的恩师,哪里有学生入上座而让老师入偏席的道理呢?故而还请您入上座。”
见小白这么说,高傒略加沉默之后拱手道:
“既如此,那臣下就却之不恭了...”
高傒与鲍叔牙相继入座之后,高傒对苿轻道:
“轻儿,去吩咐下人上茶...”
苿轻点头回应:
“诺...”
尽管小白尽量不想让高傒察觉到自己在四下张望,但是他环顾四周的眼神还是逃不过高傒的双眼,为此高傒对小白说道:
“君上,郑姬已经于昨日回到了您的原府,此刻您府上应该在收拾整理,以准备一同迁居入宫居住。”
小白虽然不知道郑姬是谁,但是眼下容不得他有半点迟疑,先前苿轻曾经提到过自己的姬妾凉赢在自己逃亡之后被接到高傒家中,他下意识的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一想到不用在高傒的面前和凉赢相认,他的心里顿感轻松了不少:
“学生在归国途中已经听苿轻提起过,若不是您照顾有加的话,恐怕凉赢她早就为公孙无知所欺辱,学生在此谢过...”
高傒笑道: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过此次叔牙真可谓是劳苦功高,若不是你沿途尽心护卫,恐怕也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对于高傒的褒奖,鲍叔牙显得十分谦逊:
“哪里哪里,全都靠上大夫筹谋得当、稳定朝局,否则即便是我们赶了回来,也必然无法为公子争得国君之位。”
高傒复笑道:
“说到筹谋得当,还得是你鲍叔牙,若不是你早在归国之初就已经定下了在棘城装病这惑敌之计,老夫又怎么会在毫无联络的的情况之下,知道君上的病情是假的呢?可见你思虑深远,当初让你在君上身边效力果然是正确的。”
对此鲍叔牙却感到有些汗颜:
“要论筹谋,在下可是不如管仲的,只可惜我的这位老友他一心效忠公子纠,否则的话,公子登位的道路恐怕也不会如此坎坷...”
说到管仲,高傒便顺势提起了公子纠的事情,他转头对小白道:
“君上,虽然现在您已经被公推为国君,但毕竟没有行即位大典,地位尚且不稳固。王子彻将军自南境来报,管仲已经带领护卫陪同公子纠星夜赶赴北上,公子纠绝不会甘心让位于你,更何况还有一个鲁国在背后,我们还需严阵以待才是。”
小白根本就不懂政治,他只能相信高傒和鲍叔牙的判断,于是似懂非懂的点头道:
“上大夫所言甚是...”
鲍叔牙为此建议道: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早就既成事实,烦劳君上即刻回府,协同家眷尽快迁入宫内,明日我们便举行即位大典,再奏请周天子,这样一来就算是名正言顺了。”
这点得到了高傒的认同:
“不错...”
小白知道自己已经上了这条“贼船”了,看样子想下来是很难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蹚这滩浑水: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