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鲍叔牙和苿轻等人因为小白高烧不退而感到万分焦急之时,客栈外暗中监视他们的密探细作们,认为此事干系重大,于是赶紧纷纷赶赴临淄向自己的主君汇报。
其中大量的情报,都汇总到了公子小白的反对派那一方。
而其中鼎力支持齐襄公之子姜季的,便是大谏匡伒。
他听到自己豢养的门客细作汇报了这个消息之后,顿感喜出望外,他立刻命人去请和他一党的齐国官员来府中密会,商讨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人相继到齐之后,匡伒对堂下两侧的官员说道:
“先前我等在朝议之上极力推举公子季为齐公,可是高傒那和国懿仲那两个老家伙居然以他品行志气难堪一国大任为由推三阻四,一个劲儿的要等公子小白回来,可是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人影。国不可一日无君,我们不能陪他们无休无止的耗下去的,现在周边诸国、东夷、白狄都对我们虎视眈眈,我们必须要对他们施加压力,促使他们早日拥立公子季为国君。”
“话是这么说,可是...”
在座的人虽然也都这么想,可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却完全没有任何效果,毕竟比起在庙堂之上的说话声量,没有人比高傒和国懿仲更加有力道,再争又能有什么用呢?
这时匡伒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我自然有让他们两个点头答应的方法...”
翌日,齐国官员朝会。
三声朝鼓之后,官员们相继分左右列席就坐,而齐国国军的位置上已经空荡了许久。
位于国君位置最近的便是高傒和国懿仲,两位重臣短暂侧面相觑之后,由国懿仲站出来对群臣说道:
“若无他事,诸公请各自散去归于原职吧。”
而坐在他左侧的高傒则缓缓闭上了双眼。
“且慢!”
就在这时,匡伒手持笏板站起身发言道:
“我们数次在此商议国君之选,距公孙无知被刺已一月有余,放眼各诸侯国中,焉有国君之位空如此之久的先例吗?另有线报,鲁国军队正频繁调动意图不明,长此以往下去国中群龙无首必定生乱,甚至会有亡国之危!在下恳请两位上大夫尽早册立国君,一安民心、而慑外敌!”
看着匡伒这一幅忠义无双的样子,高傒并没有做任何的反应,甚至连眼都没有睁一下。
而国懿仲则反问匡伒道:
“如今公子小白和公子纠尚未归国,听大谏的意思,是非立公子季不可了?”
国懿仲的这番话挑出了匡伒的真实意图,让他不免有些被人戳穿假面具的意味,而见国懿仲把话挑明,匡伒也就顺势说道:
“公子季乃是先襄公的嫡子,子继父业,即便是被册立国君也是名正言顺,有何不妥?”
此话一出,那些支持公子季的党羽也开始随声附和起来。
照理看匡伒的话也没有什么问题,自古以来皆是立子立嫡立长,公孙无知篡位已不为齐国所承认,而公子季是齐襄公的唯一子嗣,即位也是理所当然。
而庙堂之下的一些官员也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高傒,缓缓睁开了那饱经沧桑的双眼,他微微笑道:
“大谏所言,也不无道理...”
这话一出,瞬间满座哗然,因为他们都很清楚高傒是坚决支持公子小白的,一直以来对于包括公子纠在内的其他人选都视而不见,正因为有他在,公子季才迟迟不能即位。
而现在的他居然说出看似认可匡伒所言的话来,实在令人咋舌。
还没有等匡伒摸清楚高傒打算干什么,只见高傒将身旁的一卷简牍稍稍抬高了一些,然后递给了恭候在一旁的内监:
“我这里有样东西,里面的内容颇为有趣,不妨请诸位、包括大谏好好听一听。”
内监接过高傒手中的简牍之后将其展开,而当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顿时一惊,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念,将目光转到了高傒的身上。
而高傒则十分淡然的说了一个字:
“念...”
见高傒命令,内监不敢不从,于是便开始诵读起来:
“襄公二年五月,于临淄城内广济酒坊酒后生事,殴死无辜平民三人,后怕其家属告发,尽皆于家中杀死并放火毁尸,共计二十七人罹难;襄公三年正月,因垂涎城北方家独女美貌,杀死未婚夫婿意欲强行霸占,后方女不堪其辱悬梁自尽;襄公三年八月,下大夫陈服意欲检举崔地抢夺税粮之案,后全家被屠;襄公...”
听着这些令人触目惊心的内容,满座皆鸦雀无声。
还未等内监把内容全部念完,高傒便抬手示意其停下来,随后高傒对内监做了个手势,内监便朝着站在中间通道上的匡伒走去,并且递到了匡伒的面前。
见面如土色的匡伒并没有伸手去接,高傒似笑非笑道:
“大谏,剩下的我想就不必去念了,请你拿回去好好欣赏吧,然后我们再好好讨论公子季是否为国君合适人选的问题。”
匡伒很清楚这卷简牍之中那些条条令人触目惊心的罪状,其罪魁祸首就是公子季,他根本就没有就此事反驳的半点空间。先前那些所谓的慷慨陈词,完全被高傒轻描淡写的击碎了。
不过匡伒并没有就此死心,他转而冲着高傒说道:
“如今鲁国正大批调动军马意图北上,北面的白狄也在边境游走,而国君之位虚空。上大夫坚持等公子小白归来册立为君,恐怕也是有私心吧?”
国懿仲见匡伒将矛头直指高傒,立刻怒声斥责道:
“匡伒!上大夫乃齐国元老之臣,尽忠职守历二世国君,天地可鉴!你怎可如此虚言毁谤?到底是何居心?”
匡伒冷笑道:
“我是何居心?谁人不知那公子小白自小受你教导,就连他身旁的鲍叔牙也是你极力向先禧公推荐安插的,他们事事为你马首是瞻,若是他当了齐国的主君,那和你上大夫当国君恐怕也没有什么分别了吧?”
此话一出,朝臣纷纷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高傒很清楚匡伒这么做的用意,一者是为了模糊方才公子季的罪状,二者是用诛心的方式来打击胁迫自己。
对此高傒表现的非常理性,他从容答道:
“既然大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在下恭听尊驾高见。”
匡伒道:
“眼下情势紧急,要定个期限,明日之前若是公子纠和公子小白没有到达齐国的话,就商量议定其他人选继任国君之位,否则即便是两位上大夫,也恐怕难以承受后果...”
高傒点头道:
“就照大谏所言...”
散朝之后,匡伒更加紧了对棘城的监视,而他得到的结果也和预料的没有偏差:
公子小白依旧卧病不起,鲍叔牙正在苦思如何让他苏醒的方法,但没有丝毫起色。
而另一头的公子纠则还未到达齐国。
这下子匡伒总算放下心来:
“我倒要看看高傒还能猖狂到什么时候?等到明天公子纠和公子小白不能及时赶到,他们就只能立公子季为君了,到那时我可要好好整治整治他们!”
翌日,朝会。
为了以防万一,匡伒特地将公子季也带到了庙堂之上。
而当他来的时候,姜纠和姜小白果然没有任何一个在场,这让他感到更加胜券在握。
看着高傒和国仲懿依旧坐在上大夫的首席位置之上,他上前假装客套的拱手问道:
“两位上大夫,不知公子小白现在何处?”
高傒并没有理会他,而国懿仲则回道:
“听大谏的意思,仿佛公子小白若在的话,你定会诚心拥戴他即位一样。”
匡伒认定了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不过是过些嘴上功夫而已,便笑道:
“这是当然,不光是我,即便是公子季也会诚心拥戴,不过可惜的是他并不在,所以...”
话音刚落,殿门外传来了内监高亢的声音:
“公子小白上殿!”
一时之间匡伒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当他转头看到鲍叔牙以及他身前的小白,正一步一步迈进殿门口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小白看起来神采奕奕、并无半点病容,这与他先前所得到的线报大相径庭。
而跟随鲍叔牙走进殿内的小白,看着眼前这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小白的心跳节奏混乱到了顶点,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此起彼伏的胸口肌肤,就要被如同野兽般狂乱跳动的心脏冲破了,但是他却并没有让别人看到他的忐忑与不安,他只能紧紧的攥着藏在宽大袖口中两只拳头,心中默默竖着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跟随鲍叔牙走进大殿之内。
小白的突然出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而高傒和国懿仲看到小白到来,相继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们起身走到了小白的面前,一起拱手对小白行礼道:
“臣上大夫高傒(国懿仲),拜见君上...”
明眼人都注意到,高傒和国懿仲已经在用国君的尊称来称呼小白了,很多人也开始跟随行礼,就连先前支持公子纠的一些臣工也附和道:
“臣等拜见君上...”
本来小白还分不清谁是谁,这下可好了,高傒和国懿仲这两个最重要的权臣主动做了自我介绍,省去了小白的麻烦,尤其是高傒。
努力回想起电视剧里对白的小白,上前扶起了高傒和国懿仲的双臂,同时笑道:
“两位大人免礼,我...本公子不在国中的这段期间,全都仰仗两位主持局面,有劳了。”
高傒道:
“为君分忧乃是臣下应尽本分,如今公子已经归齐,理应继国君之位,引领我大齐臣民。”
说罢,高傒看向了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匡伒和公子季。
匡伒这才知道自己中了高傒和国懿仲的计,小白染病卧榻不起根本就是事先导演的一场假戏,目的就是为了麻痹自己的视线,让自己疏于对小白的防范。
而方才国懿仲还故意引以为成竹在胸的自己说出了愿意尊奉小白为君的话,而这句话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甚至还替公子季做了担保,这下子他陷入了及其被动的处境。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得接受这个现实,他冲公子季使了个眼色后拱手对小白行礼道:
“臣拜见君上...”
至此,虽然小白还没有被正式登位,但他被公推为齐国主君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等待着他的,则是另一场巨大的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