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照常行走,无泽坐在车中思考,思考许多混乱的事情。比如那群不知身份的白袍蒙面者,这在书中设定时并没有这个环节,也没有这件事情发生,导致竹青惨死的直接点就是这伙人。
预想杨海谷刺杀一事,他已将危险程度降低了极致,可还是没能想到终究出现了意外。感叹这个世界流转之变,也同时佩服深宫里的那位为了杀他竟派了两方人马,他该骄傲呢还是自得呢?
不用想这白袍蒙面人是哪方势力,听府卫们说这批人是什么隐宗的人,肯定也是太后的爪牙,只不过让无泽很意外的是,堂堂太后后竟然与江湖草莽有着密不可切的关联,这真的是被仇恨淹没了理智。
将陈中太叫进了车中,慎重的告知了他关于伤口自主愈合一事绝不可对外提醒,否则莫要怪他无情之类的警告。后者面色大变,也同时保证,至于伤口自主愈合他倒是没有过多的询问,一来那不是他该过问的事,二来他觉得自己虽然迟暮但至少还能再活个许多年,并不想早早死去。
摸了摸右边的软塌,此时那里没有了温婉女子的悄然顾盼,没有了淡淡鼾声,只觉双腿空落落的,多想她再能酣睡一次。无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没法将生死看的那般淡泊,尤其与自己有关极为重要的人,如今发生了这一切只觉恍如梦境,既是接受了也似未曾接受。
无法从这场情感与悲痛中走出,他自认不是个迷顿之人,对待一些事情总有着自身处理的方式,或果断或决然,觉得没有事情能让他陷入进去从而不能自拔。
在那个世界是如此,来到这个世界仍然如此,他的这种心性就是随遇而安,是个有理智的人,往往这种人不会被身旁左右而牵连,可真当某些具备重要意义的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后,这种理智的表现会极为的漫长,而这漫长的过程中尽是苦味与伤痛。
为此,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对竹青的思念遥遥无期。
无泽醒后阿海就将竹青的遗物交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竹牌,还有一对儿月牙状的耳坠,除了这些便没有别的值得纪念的东西了。无泽大致的看了两眼,竹牌灰灰的,上面系着一根红色丝绳,而那竹牌像是吊坠一样的物什,应是用来祈求平安或者信物,只是无泽看了半晌并没有发现不同,黑乎乎的看不出有何字迹后就将此事放下了。
并没有将它们捧在手中感叹悲秋的举止,也不会为了此事有感而发的写下一首悲伤离别的诗词,相反来说他现在格外的平静,只是灵魂深处多了某些东西。
可他不知那块竹牌有着小小的机关,只要向上推一下,便会呈现长条状,而里面的姓氏也就会出现在眼前。许是苍天有意,无泽并没有联想到有这么个小机关。
昏迷了三天,在日行几十里的路程中,进都的速度格外缓慢,倒不是大伙情绪低谷,多半因为大雪封路需要人力清除积雪,才能让马车正常行驶。
府卫们带着伤或不带伤的,轮流清除着,就连陈中太偶尔也会帮帮忙,小芳泽经此事后,秉性没了以往那样古板,小脸上带着久悬的郁结,清除积雪一事格外的积极,红润的小手,拿着铁锹在最前方清除着,小手满是水泡,可无论谁劝他都不愿离开。
小芳泽倒不是刻意表现什么,其实就是想为无泽做些什么,他觉得竹青因他而死,世子的难过也全部因他而起,若不做些什么,心里总觉得冰凉凉的,一如此时的天寒地冻。
大伙也都知道他心里的感触,可无法将其从那种感觉中拽出,各个都是粗汉子,劝人安慰的话说不出口,自身心底的惋惜也难以言表又如何去劝解一个孩童呢?
作为师父的陈中太虽然格外心疼,但也是无法将其从中唤醒,他能治百病,可这心里的伤他却不知如何下手,整日除了叹气便再无任何办法,只能任由徒儿宣泄或者是由此方式作为报答的途径。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十日后在城外的一处树林中,阿海带着竹青的骨灰从后方追赶了上来,恰巧这时一队黑甲骑兵踏着积雪而来。无泽听见动静走出马车,接过阿海手里的盒子呆愣了半晌。
阿海神色带着明显的疲累,连日的奔波,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
“殿下,是皇城的虎贲来迎接了。”看着缓缓走进的黑甲军,阿海对着无泽道。
无泽点头,一番介绍后彼此有了个粗略的认识,领头那人叫苟笑,是个三十余岁汉子,担任虎贲执队一职,手下有着二十余人。此人长相平常个头很高,略黑的脸总是不苟言笑,行为举止在无泽的眼中属于极为官方的那一类人,不过他总是强调他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殿下劳累,待前方庄上歇息片刻后再行上路,卑职也有些许事情向殿下汇报,另外殿下唤卑职笑执掌或者笑执队即可,卑职并不太喜欢自己的名字,望殿下谅解。”苟笑拱手行礼道。
无泽很认同的点了点头,同样觉得他这个名字很是不好,不知其老爹当时取这个名字时,是不是看到了黄狗在笑,一时脱口而出便被人记下了。
“那便有劳笑大哥了。”无泽同样拱手,并没有唤他所说的两个称呼。
苟笑闻言一愕,连忙拒绝道:“殿下尊贵,怎能与小的称兄道弟,这委实折煞小的。”似乎真的觉得无泽这般叫他让他惶恐,连自称都变了。
无泽到是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对于这点他一直都很随意,与苟笑僵持了一番,最终苟笑同意他这般称呼,只不过面色显得更加的恭敬了。
城外良田居多,占地也是极广,不乏一些土地主在此养着农户,种些作物运进城中贩卖。其上的庄户不计其数,大多也都以此作为营生,苟笑的老宅就在一处庄上,只从入了军被虎贲校尉看重,从军中调出担任虎贲执队后,李庄上的人都对其一家格外的尊敬,就连地主李户也时常会送去一些吃食给他的家人,有种与有荣焉的味道。
苟笑车熟路轻的来到了李庄,手下纷纷将马车安顿好,又领着一众府卫向庄子另一家走去。
而无泽与陈中太师徒则是被苟笑带进了自己家中。其母年迈,听说的世子殿下进都路过此地后,脸上满是惶恐,急急弯腰就要跪下行礼,却被无泽拦下并好一番劝解,最后在儿子的示意下让其与儿媳做些吃食去了。
苟笑家中是处典型了院落格局,只不过这个位置有些高,院落并没有墙,在正堂前方就是亩亩良田,想来怕是泥土松动,建立院墙不好打下根基,这才没有立起院墙。此时无泽就站在这略微高坡的类似山包的泥土上,左右几支红梅傲立寒雪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片白茫茫,没有泥梗或长或方的田亩,因为此时是冬日,那些记忆中田亩的模样全被大雪覆盖了。
苟笑见他看的认真,一时不由道:“卑职家中良田百亩,往年收成也能换回百十两银钱,供孩子学习和一家老小吃用足足有余。另外后山还有庄稼,平日里吃食均是从那里获得,也无需去城中购买。这些也是地主李户多为关照才有这般景况,相比其他家户卑职家里着实富裕很多,所以卑职在庄子上建了个屋舍权当私塾之所,请了教书夫子,平日里庄上的孩子也都在那里学习。”
无泽听完意外的看了看他,如今这世道能有这般心境的人委实不多,虽自身为官却不多有倨傲,明知地主示好乃是他日所求,可仍然报以恩谢,并拿出自身钱两建立私塾,一来说出去对地主会高看几分,二来这地主在同等的圈子里也会压过些许人,毕竟这周边地主甚多,而有私塾之所的至今为止也就李庄一此。这等人物身为虎贲执队,这在无泽看来简直不应该啊。
并不是说没有私塾之所的庄上就没有孩童学习,而是大多会送进城中学习,也或者随孩子心意,习武也好或者不学,但多半会不学,本就是农户常年吃饱已是不易,哪有多余银钱供孩子学习的,同苟笑家中境况的毕竟在少数。
有家有妻有子,作为中年人这些已然是人生巅峰,无泽甚至也想有这样的小院,有一个妻子,有许多良田,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在堂中坐下,其母覃氏早就打好了火盆,屋里暖乎乎的,就是那碳有些刺鼻呛吼,惹得一众人眼泪汪汪。其中阿海最为明显,想来是个子太高,那些无形的烟气全部凝聚梁上的缘故。
阿海本来随众府卫一同前去别处休息的,在无泽几次眼神询问下他不曾反应,也就了然,应是担心自己的安全,所以也就没再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