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二,周静容在傅云深的陪同下回周府探亲。他们带了很多礼物,周老爷乐的合不拢嘴,亲热的拉着二人说话。
傅云深学识渊博,亦擅经商之道,无论周老爷说什么话题都能接得住,毫不冷场,哄的他喜笑颜开。
直到中午开饭,周静容也没见到周静姝,这才奇怪的问周老爷:“爹,怎么不见姝娘?”
提起周静姝,周老爷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哦,她去看望她姨娘了。”
周静姝在年前就天天哭求周老爷,希望他能把薛姨娘接回来过年。周老爷不是没动过恻隐之心,可是一想到周静容所受的委屈,就不得不硬下心肠。
这才多长时间啊,他就原谅了薛姨娘,周静容肯定会心寒的。
周老爷猜测的不错,如果他真的把薛姨娘接回来了,周静容今日都不会回门。
不过,好在周老爷有分寸,没有这么轻易的原谅薛姨娘。
周府热闹的迎接大姑娘和大姑爷回门,一家人和乐融融,自然没有人在意远在庄子上的薛姨娘和周静姝母女相见,是何等的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不过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薛姨娘已经尽显老态。
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皱纹横生,从前养尊处优的一双手,如今也遍布粗粝的肉茧,与乡间妇人无异。她想摸摸周静姝的脸都不敢,生怕磨破了女儿细嫩的皮肤。
周静姝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姨娘,捂着嘴落下大滴泪珠,声音颤抖:“娘,怎么会这样?”
她以为就算薛姨娘被赶到庄子上,那也是主子,得有人伺候着,最多也就是生活条件差点,未曾想竟会是这般光景。
薛姨娘抹了抹眼角,长叹一声。
庄子上都是干活的仆妇,可没有丫鬟伺候她。再说她的身份是被老爷厌弃的妾室,不受人待见,根本没有人拿她当回事。
她在此处生活,只能和别人一样干粗活,还要被那些管事婆子暗中欺压克扣用度。
更有宋夫人因宋汀兰曾被周静姝当做挡箭牌而记恨她,既然薛姨娘主动担下此事,宋夫人便将满腔怨怼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宋夫人暗中在庄子上安插了人手,折磨苛待薛姨娘,让她本就如履薄冰的日子更加难熬。
母女二人抱头痛哭,心内各自凄楚。
哭过一场之后,周静姝泪眼婆娑的对薛姨娘说:“娘,我一定要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可是年后我就要嫁到芜县去了,恐怕鞭长莫及。怎么办呀,娘,我不想嫁!”
薛姨娘也不想让周静姝远嫁啊,一来她舍不得女儿,二来若是周静姝离浦河县太远,她就更指望不上她了。
可是,周静姝的婚事是周老爷订下的,而且迫在眉睫,她还能怎么办呢?
周静姝拉着薛姨娘乞求道:“娘,您是知道的,女儿心悦吴公子,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委屈度日。娘,你帮我想个法子,退了这门婚事,再让吴公子娶了我,好不好?娘,求求你了!”
这种事情哪是薛姨娘想办就能办成的,但是听着女儿的声声哭诉,再两相权衡,她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吴家比芜县距离浦河县更近,而且吴明岳有功名在身,社会地位比周静姝原本许配的商户之子要高出许多。
如果周静姝能够嫁给他,只消他向周老爷求一句情,她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继续回周府做女主人。
薛姨娘思及此处,暗暗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精光,声音却轻柔:“姝娘,你放心,娘一定竭尽所能,让你得偿所愿。”
吴明岳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过完了年,他就带着一车礼物再次造访傅府,一来是为拜年,二来是为与傅云深结伴上京赶考。
会试的时间在三月中旬,傅云深打算二月初动身上路。吴明岳可以在傅府小住月余,与傅娆华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他提前来到傅府,为的可不就是这个目的。
傅娆华本来就是个活泼的性子,近来更是心情好到飞扬,嘴里时常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发着呆都能笑出声来。
“岳表哥又送你什么好东西了?”
“没什么呀,就是一个木雕而已。”傅娆华下意识的回答完毕,才猛然反应过来,慌乱的看向来人。
见是周静容,她抚着胸口松了口气:“二嫂!你吓我一跳!”
周静容调侃道:“怕什么,老实交代,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傅娆华的脸唰的一下红了,娇嗔道:“二嫂,你就会取笑我。”
周静容又冲她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不陪你岳表哥去,却有空来找我?”
傅娆华脸上的红晕未消,羞涩的说:“二嫂,我想学做玉雪卷,你能不能教我呀?”
玉雪卷其实就是炸酸奶,不过周静容做不出来酸奶,便以羊奶代替。这道糕点本来没有名字,还是傅云深取作玉雪卷。
不过,周静容只做过一次,弦歌就学会了,之后她再想吃,就没自己动过手了。而且经过弦歌改良之后,味道比之前更好,她现在的手艺还不如弦歌呢。
周静容如实对傅娆华讲了,傅娆华也不端架子,又虚心的向弦歌请教:“弦歌,我想请你教我如何制作玉雪卷,可以吗?”
弦歌惶恐不已,忙道:“二姑娘,您若是想吃,奴婢去给您做。奴婢可以将制作方法教给萃香妹妹,不劳姑娘亲自动手。”
傅娆华小声嘀咕了一句:“可我就是想要亲手做呀!”
周静容再也憋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傻弦歌,她哪是要自己吃呢。她呀,是想亲手做给某人吃~”
周静容特意拉长了尾音,弦歌这才恍然大悟。
傅娆华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颜色又升了回来,她才来说了没几句话呢,周静容句句都在打趣她。
她害羞的跺了跺脚,急急忙忙的拉着弦歌向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身说:“二嫂,我要去向二哥告状,说你欺负我,哼!”
傅娆华嘴上这样说,心情却是一点都没受到影响。更是因着心情欢愉,连脚步都轻快起来,走的飞快,弦歌和萃香等丫鬟一路小跑的跟在她身后。
来到了厨房,傅娆华意外的遇到了林衍。林衍来傅府拜年,带了些新鲜的果蔬,便直接送到了厨房。
傅娆华一直记着林衍的救命之恩,上前盈盈一拜:“林大哥。”
林衍一如既往彬彬有礼:“二姑娘。”
自从傅娆华落水被林衍救起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了。
那段时间传出了关于傅娆华与林衍的一些不好的传闻,林衍为避嫌,只能减少来傅府拜访的次数,并极力克制忍耐想见傅娆华的冲动,刻意避开她。
一段时日不见,傅娆华看着林衍,竟添了几分陌生感。其实他们以前见面的次数也不多,可不知为何,这次的分别却好像把他们之间拉开了长长的一段距离。
林衍察觉到了傅娆华的疏离,他淡淡垂眸,掩下眸中的黯然,闷声道:“二姑娘,抱歉之前给你带来麻烦了。”
傅娆华一怔,接着心中涌过一股又感激又愧疚又酸涩的莫名情绪,苦笑道:“林大哥这般说,可是要让娆娘过意不去?你救了我的命,这已是天大的恩情,哪有添麻烦一说。任别人如何评说就是,反正我们都不在意。”
我们……是说她和吴公子么?
林衍胸中涌过一阵难言的酸涩,颀长的身形晃了晃,站不稳似的。
傅娆华一惊,下意识的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想要去扶他。却不想竟是脚下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反而是林衍抓着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你们在做什么?”
傅娆华刚要道谢,就听见身后传来吴明岳的声音,冰冷的令人心寒,带着不可遏制的怒气。
林衍忙松开了傅娆华,傅娆华刚要解释,吴明岳已经疾步上前,不问青红皂白,一拳打在了林衍的脸上。
林衍向后退了几步,堪堪站稳,他没有防备也没有还手,生生的挨了一下,脸色苍白,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岳表哥!”傅娆华惊声尖叫,一把拽住了吴明岳,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吴明岳铁青着脸色,仇视的看着林衍,冷声道:“他碰了你。”
傅娆华狠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险些摔倒,林大哥只是扶了我一下。岳表哥,你误会了。”
吴明岳却始终直勾勾的看着林衍,似笑非笑的表情中渗出一丝寒意:“哦,是吗?”
傅娆华本来以为,吴明岳因为林衍扶她产生了误会,只要解释清楚就没事了。她还想让吴明岳向林衍道歉来着,可看如今这情形,道歉是不可能的。
傅娆华便替吴明岳向林衍道歉:“对不起,林大哥,岳表哥只是一时冲动,还望你能见谅。”
“娆娘!”吴明岳见傅娆华向林衍道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的指着林衍对傅娆华道:“他对你怀有觊觎之心,同为男子,我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他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你不要被他骗了!”
林衍的眼球颤了颤,将头埋得更深。
他是心虚的,明知傅娆华与吴明岳已有婚约,仍对她朝思暮想,不是君子所为,这一拳他挨的不冤。
傅娆华生气的看着吴明岳,眼中满是责备。
不管林衍心思如何,都是他自己的事,吴明岳凭什么因为一己猜测就出手伤人?无缘无故的打人就是不对啊,他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反而指责别人。
吴明岳没想到傅娆华竟不与他同心,气急攻心:“好,你向着他是吧,你愿意跟他在一块儿,那我走便是!”
他说罢,转身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