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明岳负气离开后,出了傅府,一直到晚上也没回来。
傅娆华担忧不已,逼着傅云深去帮她找人,她留在世安院等消息,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周静容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她晃来晃去的身影,无奈的放下了手中的画笔,安抚道:“放心吧,他又不是小孩子,一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啊!”
然而事实证明,无论男女,夜不归宿都是很危险的。
傅云深披着一身风雪而归,傅娆华急急的迎上去,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二哥,找到人了吗?岳表哥在哪里,他怎么样,没事吧?”
傅云深淡淡的应了声:“他没事,不过喝醉了,我已经送他回房休息了。你也回去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傅娆华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明显松了口气,再三对傅云深道了谢,便离开了。
周静容却从傅云深并没有放松的眼神中,看出他有心事。
目送傅娆华离开后,周静容方走到傅云深身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傅云深淡然的神色覆上了一层凝重,他没有马上回答,迈开长腿走到火盆边,坐在小杌子上伸手取暖,似乎在措辞如何开口。
周静容也不急,挨着他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上,默默的陪伴着他。
半晌,傅云深方沉着声音缓缓道:“吴明岳买醉,酒后乱性……”
周静容立刻脑补道:“他去青·楼了?”
周静容这么想不是没有道理的,这时代的闺阁女子不太容易出门,男女大防又严的紧,吴明岳若是酒后乱性,对象也就只能是青·楼女子了。
傅云深被周静容这么一打岔,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点。
他摇了摇头,平静道:“是周静姝。”
“啥?”周静容更懵了,怎么又和周静姝扯上关系了?
她缓了缓神,不可置信的说:“等等,你的意思是,吴明岳和周静姝……那啥了?”
傅云深提起这事,眼中复又结起一层冰霜。
他确实是在青·楼里找到吴明岳的,彼时吴明岳正衣衫不整的和周静姝抱在一起……
傅云深震怒,他没想到吴明岳已经和傅娆华有了婚约,还跑去喝花酒。更没想到,他竟然毁了周静姝的清白。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傅娆华又将置于怎样尴尬的境地?
傅云深当时差点想要拔剑相向,可惜吴明岳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只能忍着怒意先将人带了回来,又派人送周静姝回府。
周静容冷静下来,提出疑问:“周静姝不是被禁足了么,怎么会出门,还那么巧遇到了吴明岳?吴明岳不可能与她一起喝酒,那就只能是在酒后遇到的了。那她为什么不送已经喝醉的吴明岳回府,反而和他孤男寡女的在青·楼里……”
周静容总觉得这件事从里到外透着各种疑点,不怪她阴谋论,实在是周静姝的人品……她没什么人品。
傅云深也是气急攻心,并未细想,这会儿在周静容的理智分析中也冷静下来,道:“待明日吴明岳醒来,再问他吧。”
没想到第二日一早,吴明岳还没醒过来,却是周老爷先找上门来了。
原来昨晚周静姝回家后,便向周老爷和盘托出了这件事。她先是悔愧不该擅自偷溜出去玩儿,又痛斥吴明岳欺负了她,接着她表示清白已失,愿以死明志。
周老爷虽然对周静姝有失望有生气,可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寻死?
周老爷好不容易安抚下周静姝激动的情绪,担忧的一夜没睡,捱到了天亮,就赶紧来傅府找吴明岳讨说法。
傅云深原本还想先向吴明岳问清楚后再做定夺,暂时瞒着傅娆华,但被周老爷捅破了,想瞒也瞒不住了。
傅娆华听说了这件事,不知是气还是急,当即晕了过去。
傅云深也不管那么多了,将尚在睡梦中的吴明岳拎出房间,直接按进了水缸里。
天寒地冻,储水冰冷刺骨,吴明岳立时清醒过来。他看着满面怒容的傅云深,依稀记起了昨日的荒唐,心头大骇。
吴明岳到底不是傅家人,吴氏不敢惊扰傅老太太。她已派了人去给吴明岳的父母报信,让他们过来一同商议解决此事。
可吴家人不可能来的那么快,她作为吴明岳的姑母,这会儿只能先出面与周老爷交涉。
傅云深和周静容也在场,因是傅云深将吴明岳带过来的,且事关周静容的娘家,所以他们夫妻二人并没有回避。
周老爷没耐心等待吴家父母的到来,直接向吴明岳讨要说法,冷睇他一眼道:“不知吴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吴明岳想着昨日之事,一时愣怔。
他平时酒力不错,昨日只是喝了点酒而已,怎么就会醉的做出那等糊涂事?好像身体不受控制似的……
吴氏虽然对吴明岳有埋怨,但他到底是自己的亲外甥,见他沉默,便出声替他回道:“周老爷请放心,岳哥儿竟做出那等糊涂事,定会对周二姑娘负责的。”
周老爷刚想问如何负责,吴明岳却提出质疑:“昨日我明明只是在酒馆喝酒,怎么会与周二姑娘一起去了青·楼?我希望能向周二姑娘问清楚此事。”
周老爷闻言大怒,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手边的茶碗都被震得一颤:“你这是何意?难道还能是我女儿强迫了你不成?”
周静容在心里默默吐槽,那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她安抚周老爷道:“爹,不如叫姝娘来解释清楚,以免造成误解。”
周老爷心中憋气,却只能听从周静容的建议,派人去接周静姝。
不多时,周静姝便被请了过来。
她带着面纱,似是羞于见人,垂泪道:“我想着年节街市上很是热闹,不想闷在家里,就偷溜出去玩儿。巧遇了吴公子,见他酩酊大醉,便想送他回傅府。吴公子却说什么也不肯回去,还要接着喝酒。可时间已晚,酒馆打烊,恰好路过青·楼,灯火正明,他便跑进去嚷着要喝酒,我不放心便跟了进去,谁知他却……”
周静姝说到此处,更是委屈的泣不成声。
傅娆华已经醒过来,正躲在门外偷听,好好的一颗心被这一席话碾的粉碎。
吴明岳紧蹙眉头,极力回想昨晚的事,却还是有一部分记忆断片。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但不论如何,此事总归是他对不起周静姝,他思虑一番,态度真诚的对周老爷及众人道:“此事是我做的不对,我必定对周二姑娘负责。可我已有婚约在身,只能许给周二姑娘妾室之位。周二姑娘若不愿意,尽管提出条件,我愿在能力范围内,以其他方式进行补偿。”
就算吴明岳没有婚约,以周静姝商户庶女的身份,也没有资格做他的正妻。
毕竟吴家也是书香门第,在当地有头有脸,吴明岳又有功名在身。况且他们无媒苟合,对于女方而言已是势弱,没有太多的谈判余地。
周静姝自然不答,将目光看向周老爷:“一切但凭爹爹做主。”
周老爷虽然不愿女儿给人做妾,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他今日来讨要说法也并非逼迫吴明岳娶周静姝为正妻,只是怕他不认账罢了。
他肃容沉声道:“纳妾可以,需在县衙登记妾书。”
在官府登记过妾书的是为良妾,虽然身份不比正妻,但也是正经主子,不会像出身卑贱的婢妾一般地位低下,甚至可通买卖,这是周老爷能为周静姝争取到的最大权益了。
周静姝虽为商户庶女,可她爹是浦河县首富,她姐是解元之妻,吴明岳不可能亏待了她,便应下了:“自当如此。”
事情就在这种沉重的氛围中顺利的解决了,周老爷与吴明岳约定,挑个日子先去登记妾书,待他迎娶正妻过门后,再行纳妾之礼,将周静姝接进门。
吴明岳再得美人,心中却丝毫没有愉悦之感,只有满心的不情愿和对傅娆华的歉疚,不知该如何对她说出这种事。
吴氏虽因此事对吴明岳心生不满,可除此之外,吴明岳依然是她最满意的女婿人选。
傅娆华喜欢他,这世道有几个女子能如意嫁给心仪之人?而且她了解自家兄嫂的为人,他们定会对傅娆华视如己出,不会出现婆母磋磨儿媳那种情况。
毕竟经历了傅春华那事,她是真的怕了。除了吴家,她也想不到还有哪里能够保证傅娆华一定不会被苛待。
再转念想想,不过是纳个妾而已,吴明岳总归是男子,就算现在喜欢傅娆华,没有其他的女人,以后也会有的,不过早晚而已。
她现在需要做的,是让傅娆华宽心接受这件事,再教她如何取悦夫君,掌管后宅,拿捏妾室,不被人欺负。
周静容却很担心傅娆华,她作为旁观者,尚且觉得这种事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作为当事人的傅娆华又会作何感想?
果不其然,就在吴氏极力自我安慰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傅娆华的声音:“娘,我要解除婚约。”
傅娆华站在门口,眼神无波的看着众人,平静的说出了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