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楼的一间宽敞雅阁内,秦淮和宴心并排而坐,鼓乐之声能从回廊里传来,时远时近勾人心魄。
宴心好奇的抬头才发现,这一楼的雅阁虽然都用屏障隔开了,但是顶上还是相通的,抬头稍微斜视就能看到二楼回廊上的光景,所以也才能让二楼所演奏的鼓乐更好地传递出来。
“看到了吗,那一间就是段小郎的厢房了。”
秦淮虽然坐在了一楼的雅阁里,可她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向二楼飘去,并且悄然无声的指了指二楼的某个角落,示意她看。
宴心跟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只匆匆一瞥,就瞧见了一间与众不同的厢房。
“我倒要看看他今天会的客,究竟是什么来头。”
言下之意就是,放眼整个浔阳城,到底是谁敢跟她堂堂一品公主抢男人!
宴心摇了摇头,掰正了她的脑洞,意有所指:“公主,您今日就放心的和一会儿来的郎君谈诗词歌赋和浔阳八卦就是了,千万不要抬头看二楼,知道吗?”
秦淮虽然点了点头,但心中还是纳闷,“这是什么道理?欲迎还拒?欲擒故纵?抛砖引玉?”
“您照做就是,其他的我来办。”
对于这三个词语,宴心笑而不答,并且让明月彩霞备了笔墨纸砚过来,接着就放她们自己去玩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雅阁的们才应声敞开,一位身穿烟灰色长衫的男子赤着脚走了进来。
这男子身上的熏香味道及淡,却不是那种清新淡雅的香味,似乎有玫瑰的香气夹杂着玉兰花的味道,与普通人喜欢用的熏香并不一样,但却能叫人难以忘怀,若再一次闻到绝对能够记起这位郎君。
再说他的长相也算是上乘,浓眉微挑,唇薄有度,眼睛里没有一丝谄媚,倒像是以文人自处的贤士。
纵使是见多了罗云溪、顾白修和安如慕这样美男子的宴心,也会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男子先冲着秦淮轻笑,随后鞠了一躬,淡淡道:“闻人一笑阁玉兰君——若白,见过公主。”
“不必多礼,玉兰君请坐。”秦淮也笑着瞧他,好像并没有拒绝他的容貌。
光是凭借方才这男子的动作神态,宴心就已经在心中判断了一二,就在若白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在秦淮面前就坐的时候,宴心恰好佯装摆弄衣衫的同时侧身附耳。
“公主大可抛去身份与其畅谈浔阳琐事。”
秦淮听完后与她相视一眼算是会意,随即亲手斟茶奉于玉兰君面前。“玉兰君请。”
如此动作到让若白惊讶异常,连忙起身道谢,直言不妥:“公主太客套了,这样的琐事交给他人去做就好了,另外唤我若白便好。”
他人?
整个雅阁里就他们三个人,既然不让秦淮做,他又不自己动手,难道是叫宴心来么?
秦淮微微勾唇,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笑言:“既然我唤你若白,你是不是也就不应该继续称我为公主了?”
之前秦淮也是这闻人一笑阁的常客,若白虽然从未有幸接待,但也是听说过她的脾气的,今日一见确实和传闻里差的太多了。
“秦……秦淮。”
他双唇微微张合,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这紧张的模样,也足够让秦淮满意了。
“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又何必在意那些外界的名头和身份呢,我只想与若白你煮一碗清茶,谈一谈这浔阳风月。”
秦淮乘胜追击,一下就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轻而易举就把他们之前原本间隔着的悬殊身份所淡化了。
而眼前的这位玉兰君也是笑着颔首,表示应允,惊叹之色毕露。
宴心满意的点了点头,实际上秦淮对付男人也有些手段,只不过在段小郎身上用错了方式而已。
世间男人千千万,有些喜欢柔情蜜意的,而另外一些则喜欢娇媚霸道的,还有喜欢古灵精怪的,但只要找准了相处方法就成功了一半。
之前秦淮的种种行为已经让段小郎了解了她的基本品性,所以觉得两个人不合,而从今天开始,宴心就要让段小郎自己找机会对秦淮改观。
虽然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同样也是在考验秦淮对段小郎的热爱有多少。
毕竟上一世段小郎钟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天榆第一女官沐莞卿,但最后沐莞卿还是选择了商届鼎富濮辰明作为夫君,这也是足够让人唏嘘的一场大戏了。
对,就是药师谷老谷主流落在外的儿子——濮辰明。
与其让段小郎到时候伤心难过,倒不如让撮合他与秦淮,也好共拟一段佳话。
宴心笑着开口,打破了那两人之间的沉默:“我们公主在府中良久,鲜少出去走动,不知道最近浔阳有什么趣闻,我们也好一起去凑凑热闹。”
一般来这里的女子,不是朝中大臣的后院,就是京中官员的千金,最是容易说出些许不为人知的秘事的。
而如今要听八卦的人是秦淮,若白身为一个小倌哪里敢怠慢呢?
“趣闻倒是没有,只是听说原本驻守边塞的雷霆将军今日未时就要过城门了,同时竟然还压来了阿善部郎主完颜折木的亲妹妹觐见,这可是朝中一等一的大事,浔阳城里有不少达官显贵都约好了出城迎接。”
巧了,这头一件就是宴心想要听的事。
她也故作不解的样子,央求若白继续,“迎接?他不是被调遣回京吗,又不是打了胜仗,怎么能够引起这么大的动静呢?”
见秦淮和她的侍女有兴趣,若白便也愿意稍稍“卖弄”,笑着解释道。
“这倒是有三个原因,第一是因为这雷霆公子的名号响亮,又是三品大将柳阀将军的嫡子,前途肯定是一片光明。且听说到现在都尚未婚配,若是京城那些贵女能攀上这一门亲事也是能惊动全国了。”
原来哥哥的名号已经在京城这般响亮了,看来秦玄琅当时也没少花力气宣扬。不过京城的这些贵女们恐怕要伤心了,这位雷霆公子早已心有所属了。
宴心没有多大的表现,再一次开口问道:“那第二呢?”
“众所周知当初二皇子寻常边塞的时候,钟情于这位雷霆公子的亲妹妹,所以……”
若白思虑再三还是把话给吞下去了,毕竟当这秦淮的面呢,私自议论她的兄长和朝中的局面必是不好的,所以就这样沉了声。
“所以,大家就觉得这位柳家的少将军必然是支持我二皇兄的,若是能够找机会结交也就是攀附上了我二皇兄。”
秦淮倒是坦然,自己帮若白将下面的话补全了,脸上丝毫看不见介意的神情。
“公主……”
若白心惊,连忙俯首,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请罪。
秦淮并没有责怪他,还亲自起身将他扶起,好言安抚。
“这算得了什么呢?反正我只是个女子,在朝政面前也说不上话,能够得到父皇关爱已经是求来的福分了。我与你不过都是皇权的局外人,我们自己随便说一说图个开心而已,你又何必如此介怀?”
宴心听完在心底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这一招自降身份又惹人怜惜的诉说,简直是深入人心啊。
还未等若白的眼中泛起什么神色,她又摸准了时间道:“说说第三条吧。”
有了秦淮的鼓励,若白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而更多的是带着对秦淮的赞赏。
“第三条便是这完颜旧景了……之前传言阿善部屡次扰乱边关,柳少将军不费一兵一卒就平定了动.乱,并且擒获了阿善部的数十名细作,还顺藤摸瓜揪出了背后的主谋。”
这传言到底还是传言,这些事明明都是她柳宴心做的,到了京城之后功劳就都变成了柳亦辰的。
她实在是有些不服气,但仍旧需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夸奖道:“那这么看来,这位柳少将军必定是今后朝中炙手可热的人才了。”
若白浅笑算是默认。
“那还有什么吗?除了朝中的事情,还有什么是民间的热闹事呢?”宴心转移了话题,同时也是再给他们两人制造相互了解的机会。
若白托腮思衬,偶有光亮照在他的脸颊,竟然有些惹眼。
“这还真有一件。”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道:“晴川舫的柳絮絮姑娘连续七个晚上抛绣球觅良人,那玉带河边不仅有花舞乐团,更有青年才俊吟诗作赋,确实是个凑热闹的好地方。”
“柳絮絮?”
宴心下意识的重复,这不就是刚才那个醉汉口中叫错的名字吗?
秦淮也注意到了这个名字,不禁微微蹙眉。
“是啊,柳絮絮从一个月前开始名声大噪,挤下了浔阳城原本的三维花魁独占鳌头,一直持续到今日。”
搜索上一世里的记忆,好像并没有这么一个名声大噪的花魁,这倒让宴心不禁打听,“花魁抛绣,那她准备从良了?”
若白摇头,知无不言:“倒也不是,抛绣球不过是个噱头,实则还是选个良人一度春宵,引得人人为她一掷千金罢了。”
风月场的事情宴心不关心,也没有太在意刚才的那一场乌龙,便抓住了话尾道。
“从前只见过段小郎就已经觉得惊为天人了,如今瞧见若白公子才发现是我狭隘了,这闻人一笑阁根本就没有凡品。”
说完后她瞧了一眼秦淮,暗示她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
秦淮立即续上,“是啊,若白公子器宇轩昂俊美无双,谈吐言语都是一等一的,真是叫我惊叹。”
“公主谬赞了,您也不像传闻里那样,倒是叫若白自愧不如。”
“哦?也不知道传闻里我是什么模样呢?”
“这……”
看着他们两渐入佳境,宴心自己推门离开,直接将时间留给了他们两人。
与此同时她也在推门后有意无意的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二楼的回廊上有一抹亮眼的身影。
这么快就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