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学的词汇里除了“眦睚必报”以外,宴心就唯独对“冤家路窄”这个词感同身受了。
“柳宴心,都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敢一个人下山啊?”
这一世越是不想见的人,命运就越是要把对方送到自己眼前来。
程紫秋已经跟了她好一会儿了,宴心一直都没有戳破就是想看看她究竟想干什么,现在到了一处灯火昏暗的地方,她才出口叫住宴心。
既然是对手打招呼,宴心也只好掏了掏耳朵回过头来打招呼。
“都说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才会害怕,程师姐你都敢下地跑了,我还有什么不敢的。”
看来程紫秋这两天也不好受,顶着这么大的黑眼圈也敢出来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之前那个盛气凌人的师姐了,看来是内心无比煎熬啊。
既然敌弱我强,那就要靠心理战术了。
程紫秋还是不肯松口,像个死脑筋的小破孩。
“你该不会是苏妲己转世吧,连师尊都攀上了,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出来的么?”
宗门之人,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是羞愧,宴心也是破军山的人,最是看不起这样的人。
“虽然我很感谢师姐你欣赏我的美貌,但这样编排师尊,恐怕他老人家不会开心吧。”
说到了观砚的名字,程紫秋明显身子往后倾了倾,毕竟也是观砚带出来的弟子,他什么习性,程紫秋也最为清楚。
“别跟我绕圈子了,想赢我你还差远了,我劝你早点认输算了,也好过在师兄弟面前丢人现眼。”
原来程紫秋是打了这样的心思,但她在放狠话这方面,实在是比宴心差了太多了。
宴心也不惧,慢慢走向程紫秋,盯住了她躲闪的眸子道:“师姐你怎么到现在还被她们蒙在鼓里啊,难道你自己想不明白么?为什么师尊单独选中我来继承这首徒的位置,我一个新人又为什么可以定下七日之约?”
在其沉思的时候,宴心继续逼近,用言语扰乱她的思绪。
“这七日里众人都知晓师尊肯定会倾囊相授,若是我输了岂不是打了师尊自己的脸?况且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伤了他老人家的心呢?说不定师尊只是想要找个眉目把你换下来。”
宴心把这件事添油加醋,描述的越发严重,程紫秋已经开始动摇了,原本持剑的手也在微微颤动。
如此正好,杀人诛心,反正她不是把师门地位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么,一旦让她知道观砚已经对她失望,就是宴心的可趁之机。
“你好好想想吧,我来之前你还是破军们德高望重的师姐,多少是兄弟们敬你,可是我来之后你处处针对,以命相搏,哪里还有一点师姐的样子?再说了你这样对我,我损失了什么,你又损失了多少?”
此时此刻,程紫秋应该已经气得内伤了,本来就是嘛,她这么费尽心思要让自己难堪,可是自己不但没事还一跃成为准首徒,地位直逼她。
反倒是她,失了民心不说,连最视为骄傲的头衔也快没了,真是一出人间惨剧。
宴心双手环在胸前,故意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点化她。
“破军山的人都知道你我针锋相对素来不和,让我来做理由最合适不过。若我是你,现在肯定顾不上威胁别人,早就去纤尘殿跪着思过了。”
程紫秋没有在说话,她低着头紧抿下唇,身后的夜色仿佛要将她一并吞噬。
见好就收,如果再刺激下去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会干出什么事来,宴心赶紧加快了脚程赶往观砚的涤月殿。
其实她在整个破军门中最大的隐患就是观砚,但相同的,观砚也是她最大的靠山。
上山的路途中,一位名叫南忆的师姐与她点头示好,她的手里端着厨余,说明观砚已经用过了晚膳。
她回了个微笑以后迈开步子,一跨就是三层台阶,到了破军山顶时,额边也多了些细微的汗珠。
宴心轻轻敲了敲门,得到了观砚的一声“嗯”之后才敢推门进去。
“师尊,我回来了,这是商爻师叔给您的回信。”
她进去的时候观砚正在喝茶,他扬起头的瞬间能够清晰的见到那圆润的喉结。
观砚放下了杯子,默默反问:“七杀门可好玩?”
“师尊……你都知道了?”
不会吧,他不过是见了罗云溪一面,这都能被观砚发现,难不成他还真的有什么天眼?
正当宴心觉得自己玩完了,想着怎么跪地求饶的时候,观砚补了一句。
“你的脚底粘了七杀门阵法里的泥土,别弄脏了我的正殿。”
“哈?”
宴心干笑了几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和惊吓,连忙找机会追捧道:“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才换过来的宴心又被观砚的下一句话唬住了。
“但你不该那样吓紫秋。”
她赶紧闻了闻自己身上,除了一股子汗味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不会吧,师尊,你连程师姐的味道也闻见了?”
“南忆刚才经过了你们,都和我说了。”
她倒是忘了,这个南忆师姐的轻功了得,恐怕是给观砚送晚膳的时候遇见了她们。怪不得她要在楼梯上对着自己笑了,原来是告了状以后不好意思。
这个破军门真是太可怕了……
“程师姐是师尊看中的弟子,我哪敢教训她呀,只不过是稍微提点提点,让她以后不要再惹师尊不悦。”
宴心立马换了一副态度,摆出了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就恨不得当场跪在地上用列祖列宗发誓了。
“那我反倒要谢谢你教育了我的弟子?”
观砚十分冷静,语气永远是那样不温不火的,估计就算破军山的死对头砍上山来,他也不为所动。
不过这破军山的死对头有哪些呢?
只能说利益往来有一些,毕竟处在三国之中,多少小国和帮派暗探都在打听,破军山的藏书乃天下最多,每年都会有几百个不怕死的争先恐后的来送人头。
“这倒不必,若是师父愿意,大可教我几招毁天灭地,白浪掀天的武功,也好让我在三日后给您长点光啊。”
宴心收回思绪,立马把眼前最重要的是提了上来,这接话的速度可谓是行云流水。
观砚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是没有,反正宴心看不见。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夜里的风最是凛冽,一下一下扑在宴心的脸上,这风强劲非常,极具穿透力,像是能够跟随着自己的血脉一同流淌进胸腔,肺部和胃里。
就算是铁打的战士恐怕也没有办法躲过这样的袭击,风似乎在她的胃里作祟,还不停的发出狂妄的怒吼声。
“咕咕——”
宴心实在是说不出口,她是真的饿了。
观砚随手折断了一跟树枝,袖口甩过的风略过了宴心的脖颈,三下招式地上的尘土也被甩出了一道不浅的印记。
“好!”
宴心一下反应了过来,立马开始击掌叫好。
手执树枝的观砚明显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起头:“我还没有开始。”
……
接着她轻轻抬手,树枝在他的手里改变了方向,他突然抛其树枝,任它在空中反转了好几下,再次握回手中,倏尔立刻周遭立刻翻起一阵风动,沙雾形成的浪涌一下朝着西边袭去,化成看不见的尘土。
成……成了?
“这招式不简单,我带你来一遍。”
说罢,观砚直接走到宴心的身后,拉过她的手拔剑,他的步子很轻,力道也刚刚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有“肌肤之亲”,果然只要一靠近他,就会沾染到他身上的寒气,宴心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与生俱来就是这般孤寒。
他的身上似乎有月亮的味道。
就像是罗云溪,与生俱来的就是纨绔热烈。
“莫要分心。”
宴心的后背紧贴他的胸前,似乎整个人都被他笼罩,在他的带领下一招一式都变得流畅起来,仿佛这剑法都无需实力也能挥洒的豪气万丈。
她的剑从来没有如此顺手。
最后一击过后,剑气尚在。
“你若是没有杀意,这套剑法便是春风过境,你若是有杀意,那这剑法就是嗜血狂澜,如何运用全凭你一念之间。”
观砚恰到好处的收回了手,示意她自己来一次。
宴心点点头,呼了口气准备起势,她按照观砚的架势手腕稍稍用力,一个侧身出剑,可没有了观砚的带动下,整个流程都没有丝毫剑气。
明明她就是按照刚才的样子重复了一遍,怎么会呢?
宴心在心里怀疑,不由稍微加了两分腕力,融了些自己的内里进去,不说能够伤人,但至少不会燕过不留痕。
但这剑法本手似乎就富含着其他能力,与她的内力相冲突后,还是使不出观砚十分之一的架势,看似简单却没有办法运用。
宴心不服,又比划了一次,这一次她事先蓄力,眼神顶住了山间的一棵常青树。执剑、划过、抛起,接住。
这所有的转合都因为宴心原本的内力而表现到了极致,最后一击。
宴心突然感觉手腕施力,像是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拉扯了宴心一把,她的剑就这样直接冲到了前方,而剑气直逼一旁的观砚。
他竟没有躲开?
风起云涌间,他那遮住面容的黑袍也褪去,星光泄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