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房东的邀请,杰克看向卡尔,卡尔则点了点头。
房东喝退了妄图看热闹的人,并让门房回去值班,带着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了一楼尽头的房间。
卡尔若有所思道:“请问一下,这栋楼都是您的产业吗?”
房东顿了顿,露出一个有些猥琐的笑容:“要真是就好了,我就是一个打工仔,这栋楼加上我本人和其中好些租户都属于组织。”
“组织?”卡尔转过头,小声问杰克,“是北帮?”
杰克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房东打开了门,房间里很暗,还散发出霉变的味道,接着房东把钥匙递给卡尔,竟然是直接离开了。
“东西都在里面,我提前从贝拉藏东西的小柜子里摸出来的,骑警队的人来的时候把她的柜子直接搬走了,小心着点,威灵顿警长自己还没看,所以东西你们不能带走。还有,这屋子以前死过人,没人会来,走的时候记得锁门,钥匙给门房就行了。”
卡尔忍不住又看了两眼房东佝偻的背影,杰克则直接走进了阴暗的房间。
屋子像个杂物间,许多毫不相关的事物堆积在一起,杰克拉开了窗户旁的帘子,房间顿时明亮起来。房间里的元老是最角落的地方放着的一整套作画工具,画布则整整齐齐堆积在旁边,然后是一台坏掉的钢琴,之后是一些杂物,和两位元老显得格格不入。房间靠窗的这边则非常空旷,只有一张桌子,上面摆了些东西。
确定房东离开,门外无人之后,卡尔看向杰克。
“他说这里死过人,有这回事吗?”
杰克沉默了一下,好像在回忆,然后他很肯定的回答:“一年前,是个画家,自杀。”
卡尔瞅了他一眼,费劲摸进杂物堆,拎起堆叠在地上的画布,一边看一边随口问道:“埃尔兰德一年死的人多吗?”
“很多。”杰克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便脱口而出,然后补充道,“南区占了十之八九。”
这种抽象的回答使得卡尔更加来了兴致,他继续问道:“大部分是因为什么?”
杰克则认认真真查看着房东放在桌子上的那些“线索”,包括一叠《邮政早报》、一个南大陆风格的散发着幽香的香囊、一张教会学校的写有贝拉·戈尔曼名字的旁听证、一本写满了通用语拼写笔记的课本、一本《埃尔兰德社交礼仪准则》、一张100金纳尔的大衣收据、一张有明显涂写痕迹的汉姆区地图...
杰克确定这些东西基本都是贝拉的遗物,他能看出这是一个努力活着的、有上进心的女孩,他也能看出其中有些明显具有问题的东西,譬如那张100金纳尔的收据,这是一个王都副警长将近一年的收入,也是一个单纯的浆洗女工不太可能存下来的积蓄,因为副警长的收入远高于浆洗女工。
“怎么了?”卡尔放下了画布,也走过来,终于开始查看贝拉的遗物。
然而杰克只是低声说道:“因为贫穷。”
“你有什么想法吗?”卡尔没有纠结之前的问题和抽象的答案,他朝着桌子上的事物努了努嘴,想知道杰克刚才看出了什么东西。
“我有些想法,等你看完一起说。”
杰克搬来两张椅子,两人相对而坐,卡尔点了点头,沉默地开始了检查。在全身心投入到观察后,卡尔便不再说话,这使得杰克非常欣慰,而在对待证物这点,两人都尽可能的小心翼翼,避免证物因为自己的行为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坏。
卡尔先是草草阅读着桌上那一叠《邮政早报》,在此期间杰克则是皱着眉头看汉姆区的地图,而当卡尔开始看地图的时候杰克则拿起了他放下的《邮政早报》。和一直面无表情的杰克不同,在看到香囊的时候卡尔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他一伸手,便把香囊收了起来,在仔细端详了一番旁听证之后他又快速阅读了贝拉笔记本中的内容,然后面带疑惑地看了看大衣收据,若有所思。
“说点什么吧。”卡尔打破了沉默,他自己却点燃了烟斗,开始抽烟。
杰克点了点头,说道:“这份汉姆区的地图上着重标注了威斯克街。”
“怎么了?”
“上一名受害者温蒂·布鲁克住在这条街,也死在这条街,这个圈画的地方就是温蒂死去的那条巷子。”
“贝拉·戈尔曼生前也在查妖犬案?”卡尔看着地图,威斯克街有一段路被着重标记,其他所有的标记几乎都是以此为基础,“她在猜凶手的路线。”
卡尔拿着烟斗轻叩桌角,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们首先讲确定的事,贝拉·戈尔曼是一个积极向上的女人,向往更好的生活,有很强的学习能力和行动力,但是我们都知道浆洗女工的收入绝不可能把她变成一个体面人,至少我没听说过有人洗衣服脱贫致富的,你们这有这样的传说吗?”
“没有。”杰克回答。
“那我们再谈比较奇怪的事,她最近买了一件昂贵的毛皮大衣,比你我身上的衣服都要昂贵,这合理吗?”
杰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回答:“合理,因为有人雇她调查妖犬案,并给了她丰厚的报酬。”
不是,我们是在讨论贝拉·戈尔曼作为普通浆洗女工时这件事的合理性。
卡尔在心里默默嘀咕,同时对这位副警长的沟通方式又有了新的认识,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对杰克的话表示认同。
“对的,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那么现在除了警方,还有谁迫切的需要查清妖犬案的真相呢?”
“等一下,我发现一个漏洞。”杰克突然摇了摇头,“如果是她自己想查呢?到目前为止警方对凶手发布的悬赏也非常高,对于一位需要金钱的穷人来说,她并不需要冒险抓捕或者跟踪凶手,只需要获得一些凶手的线索,就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那她买大衣的钱是哪来的呢?”卡尔反问道。
“别人送的,或许就是对街的裁缝送的。”
卡尔笑着摇了摇头:“不不不,这衣服只可能是她自己买的,收据上写的是她的名字。不会真的有人会在结婚前连礼物带收据一起送给漂亮女人,收据还要写她的名字吧?”
杰克却好像对此颇为疑惑:“不可以吗?”
卡尔深深看了眼杰克,对这位副警长在某些事上的迟钝颇为诧异,不过他还是说道:“这么说确实不太严谨,你看过贝拉的尸检结果,她的私生活怎么样?”
杰克偏了偏头,表示不理解,于是卡尔换成了更直白的言语。
“她还是处女吗?”
“是。”杰克面无表情回答,仿佛对于这个失礼的问题没有任何感触。
“那就对了。”卡尔笑了笑,“没有人会为一名还没搞上床的浆洗女工承受一笔高达100金纳尔的花销,要当得起这笔报酬,这件事可并不简单,贝拉只是个浆洗女工,她把自己卖了都未必能搞到100纳尔。”
“或许我们应该找威灵顿警长谈一谈,他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杰克语气平和,却在说一些其他警员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事,“他可能在帮某位大人物做事,包括贝拉·戈尔曼在内也是他们的一员。”
“你在怀疑你的顶头上司在妖犬案中扮演了一个极其重要的角色,这可真是个恐怖的想法,那我们现在岂不是羊入虎口?”卡尔的语气有些戏谑,丝毫没有担忧或是后怕的意思。
“贝拉尸体被发现的时间是这个月四号凌晨,专案组是在四点钟左右到达现场的,总司在早上七点接到的消息,特勤司的人上午九点来这里取走了贝拉的遗物,在这段时间里,专案组通告案情的调查员都没找到外出访友的威灵顿警长,他又是从哪里得知贝拉的死亡讯息,并让房东提前把小柜子里的东西摸出来的呢?”
“按你的说法,威灵顿警长确实很可疑。”卡尔点了点头,又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笑着说道,“我发现你这个时候还挺正常的。”
杰克认认真真回答:“我从来都很正常。”
卡尔露出颇为赞同的表情,然后开始分析:“贝拉的死亡时间应该是三号晚上,不能太晚,大概是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之后门房就该关闭大门了。对了,是谁发现的尸体?”
“一个流浪汉。”杰克回答,“凌晨两点巡夜人就控制了现场,但中间有三十分钟空白时间。”
“很好。”卡尔夸赞道,也不知道是顺口为之还是因为杰克提前把他想问的都说了。
不过他还是继续问道:“威灵顿警长当时在哪?”
“他三号吃了晚饭便出门访友,四号中午才回来,没有人能给他证明...不,主要是没有人会问他去了哪。”
卡尔点了点头,继续发问。
“你觉得他会是凶手吗?”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不是,如果教会医院的检查结果没问题的话,四起凶杀案都应该是同一个凶手,起码是同一条狗,而我可以在玛格特·道森的死亡时间给威灵顿警长提供不在场证明。”
卡尔满不在意地说:“你也说了,动手的是那条猎犬,也就说明凶手可能不止一个人,这次是这个,下次换一个,并非不可能。”
杰克没有否认,他很实诚的点头:“是这样,或许我们可以去问问温蒂的妹妹安娜,她是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有可能目击到作案者的人。”
“好主意,我们待会就去,先把目前能干的都干了。”卡尔赞同道,然后指了指桌上那叠报纸:“我找到了上个月十七号的那份《邮政早报》,贝拉好像特别在意其中一则趣闻。”
杰克同样检查了这份报纸,他知道卡尔所说的是那则怎么看都不算特别突出的短消息:龙骨区地下的一段排污水道陷入瘫痪,臭气弥漫,市政人员检查时发现排污口富集了大量油脂和生活垃圾组成的聚合体,其中甚至有十余具流浪狗的尸体,埃尔兰德地下水道委员会在此呼吁广大市民不要将油脂和大型物体倒入抽水马桶...
这是一则很普通的新闻,假如贝拉没有把“流浪狗的尸体”圈起来的话。
贝拉究竟查到了什么?这些流浪狗的尸体是被凶手那条猎犬咬死的吗?还是说它们本来就属于凶手?
“你有什么头绪?”杰克问道。
卡尔非常干脆的摇了摇头:“我没有,至少现在没有。但我觉得贝拉可能是查到了什么,专案组认为凶手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目前为止四位受害者均没有什么直接联系,专案组推测凶手只是随机杀人。”
卡尔皱了皱眉头:“挺变态的,不过现在看来凶手也不完全是随机杀人,至少贝拉应该不是。”
杰克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以目前的线索看来,贝拉很有可能是因为涉案过深惨遭灭口。
这时候发生一件奇怪的事,房东明明说没人会来打扰他们,突然却有人在外面敲门,两人同时皱了皱眉头。开门一看,却是那个瘦弱的门房,他非常焦急的样子,好像发生了什么紧急的事情。
“有一群警察过来了,好像要搜查,房东先生让我通知你们快走。”
卡尔朝杰克挑了挑眉头,杰克当然没忘自己的身份,但是他这次过来是违规行为,被逮到了麻烦也不少。如果再经由拉阔尔冗长而繁琐的检查和审核的摧残,他们这几天就别想继续查案了。
“走。”
杰克说,至少他要先搞清楚威灵顿警长想干什么。
“好。”
两人在门房的带领下从后门离开,卡尔突然问道:“里面那些东西不处理一下吗?”
门房尴尬地挠了挠头:“房东先生没说。”
听闻此言,卡尔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两人转头正要走,又听到门房有些畏畏缩缩的声音。
“谢谢。”
卡尔闻言瞪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这个二十出头的瘦小年轻人,杰克则用那双怎么看怎么淡漠的眼睛凝视着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门房看起来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回头看了看,最终什么都没说,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