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卡尔和杰克并不知道北帮的高层出现了问题,他们溜进威斯克街126号的院落,屋子里不时传出男人的笑声。
他们并未直接敲门,而是在确定四下无人后在院子里进行低声谈话,分析一下那位罗斯塔尔先生的意思。
卡尔先是试探性地问身边这个沉默寡言的副警长:“你好像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
杰克点了点头:“安东尼·罗斯塔尔是罗斯塔尔建筑公司的创建人,警务总司一直怀疑他是北帮的头目之一。”
卡尔顿了顿,原来是他两是跟这座城市里隐藏的一位大佬交流了半天,这就是杰克为什么一直都警惕着周围的原因吗?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度高吗?”卡尔又问。
杰克很肯定地说:“不高。”
卡尔沉默了片刻,觉得自己想听杰克的分析基本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自己分析道:“他说他跟威灵顿警长有合作,不过警长目前也在我们的怀疑名单里,所以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都不能信任他,或者说不能完全的信任他。至于他的忠告,很明显他知道我们在塔罗巷得知了什么情报,我估计那个杂货店老板是他的人,甚至这条线索就是他留下的,但不是留给我们的,否则他不必跑过来通知我们...这样吧,我们先想办法弄清楚海德森花园街51号的具体情况,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至于他说的关于布鲁克一家和这栋公寓里租户的情况应该是真实的,这是我们可以马上求证的,而这些事对案子影响也不大,没必要撒谎。咱们走,进去看看他说的这场拍卖,但是得低调些,我刚想明白一件事,这位罗斯塔尔先生可能是特意来提醒我们有人已经盯上我们了。”
杰克对此表示赞同,无论有什么问题,总得去公寓里先看看,低调也比较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两人当即叩响了公寓的门,在短暂的沉默后,一个穿着亚麻连衣裙的姑娘打开了门,对两位不速之客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一位戴着面具的男士突然高喊一声:“我认得那个人,他是个警察。”
大厅里的人立刻骚动起来,人们一个接一个站起身来,拿上外衣戴上帽子鱼贯而出,临走时还不忘给站在门口的两位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杰克全程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或健硕或肥胖的身躯在离开时隐藏在文明下的惊慌,卡尔则回之以笑脸,要不是大伙走得匆忙他甚至想跟每个人握握手。
这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如果你是一名埃尔兰德的资深嫖客,那你肯定知道一些事情,比如说妓女、警察和记者联合起来一起对有钱的嫖客进行诈骗的故事,这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这座城市里真真确确经常在发生着的。虽然这样一个小型拍卖会里这么做对主办方来说并不正常,但是既然有警察出现在这里,大家再继续下去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人们也就纷纷起身告辞。
艾玛有些手足无措,而另一名妆容和年龄都更为成熟的女士则死死盯着门口前来捣乱的两个恶棍,安娜依然坐在她的椅子上,她呆滞的目光扫过视线内的所有人,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待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卡尔才对发呆的艾玛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可爱的小姑娘,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艾玛此时才如梦初醒,她有些木然地说道:“两位请进。”
卡尔微笑颔首,带着杰克进了门,谁知本来目光呆滞的安娜却一直死死盯着进门的两人。突然,她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惊叫一声,跳下椅子三两步跑上了楼。
这让所有人都愣了愣,夏洛蒂听到声音也打开门,正看到安娜飞快跑回自己的房间。她眉头一皱,以为是谁在欺负安娜,便怒气冲冲往楼下走去,却发现之前人满为患的大厅只剩下两个没戴面具的陌生男人,梅尔达面色苍白,正和二人对峙,艾玛则站在门口不明所以。
卡尔和杰克不明所以,两人完全不知道安娜为什么会如此惊慌失措,刚才她比起被警察查房的绅士们跑的还快,但他们完全理解梅尔达的紧张,毕竟能在出现的时候让目击者惊慌失措的,往往就是凶手了。
于是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下,眼神中都透露出“他看着也不像凶手啊”的意味,事实上两人根本不具备作案时间,温蒂死的那天,一个在莫洛伊的海滩上玩沙子,一个在洛伽的庄园里喝气泡葡萄酒。
卡尔尴尬地挠了挠头,像是尝试般的开口道:“请不要误会,我们没有恶意...”
梅尔达看了眼杰克冰冷的目光,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卡尔回头看了看门口的艾玛,不明所以的艾玛感受到他的目光,又看了看梅尔达,在得到梅尔达的眼神暗示后,她也小鸡啄米般点起了头。
于是他看向站在楼梯上的夏洛蒂,然后就移不开眼睛了。
“失礼了。”杰克看出了夏洛蒂逐渐不悦的表情,低声提醒道。
“什么?啊...抱歉,失态了。”卡尔坦然道,对自己刚才不礼貌的行为既不强硬,也不回避。
自命不凡浪荡子,这是夏洛蒂对卡尔的第一印象,而杰克,我们早说过,他最擅长的就是让人对他没有映像。
虽然没搞清楚刚才楼下发生了什么,但考虑到安娜是因为两人的缘故受惊,夏洛蒂本身就对两人有一定的意见,加之卡尔失礼的行为,她只是冰冷地回答:“客气了,两位请坐。”
与此同时夏洛蒂又开始从梅尔达望向她的眼神和艾玛的茫然开始推测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和梅尔达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但此时梅尔达却在向她传达一个危险的讯息。艾玛还站在门口,房门还没关,两人的大衣和帽子还没脱下,说明两人很可能是刚进门,刚才除了安娜的惊叫没听到其他巨大的声响,应该不是两人的行为对安娜造成强烈刺激。刚一进门就能吓到安娜,这两个人岂不是...
想到这里夏洛蒂脸色微变,但她还是很冷静的慢慢走下楼梯,给两位不速之客开始泡茶。期间艾玛想来接手她的工作,被梅尔达眼神阻止,她恨不得艾玛立刻跑出去呼救,可这个缺心眼的姑娘反倒把门关上了。
卡尔没想到这么多,但两位女士的紧张他是可以看出来的,但他们还是把脱下的大衣和帽子放在衣帽架上,然后坐到了壁炉旁边的沙发上。
“需要什么饮料?”夏洛蒂问道。
“红茶谢谢。”卡尔提醒道。
“不要糖。”杰克补充。
这让夏洛蒂的身子一僵,她一回头,只见一双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像在怀疑杯子里加这么一勺糖就变成昏睡红茶似的,迫使她放下拿糖罐的手。
梅尔达也终于反应过来,无论这两位上门是什么目的,当务之急是先稳住再说,若是他们两个真要暴起杀人,今天这栋屋子里的人一个都跑不了。
于是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艾玛...”
艾玛朝她看过来,杰克扫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察觉到两个男人对她的话没什么过激反应,她继续说道:“你去楼上看看安娜。”
艾玛直到现在也没整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还是按照梅尔达的话蹬蹬噔蹿上了楼。梅尔达说完便慢慢走向两人,在沙发上和两人相对而坐,虽说她并不喜欢无忧无虑只等嫁人的夏洛蒂,但她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把夏洛蒂一个人留在这里。
就像有些人不喜欢猫,但也不至于把猫扔进狼群里。
夏洛蒂把茶端了上来,两人道谢后接下茶杯。
“还没有自我介绍,我是来自洛伽的卡尔·罗兰,我旁边这位是你们埃尔兰德警务司的副警长杰克·玛洛。”
听完卡尔的介绍,梅尔达和夏洛蒂紧张的情绪有所缓和,但她们并未因此失去警惕,一个风尘中沦落的女人和一个心理咨询师是不可能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的,不过她们还是回应道:
“我是梅尔达。”
“夏洛蒂。”
梅尔达虽然才三十出头,却已在风月场里沉沦了十几个年头,这使得她足够狡猾、足够成熟、足够稳重,在面对两个疑似凶手的可疑人员时能够很快调整过状态,她可不希望公寓里的任何人变成那首拉阔尔黑色童谣的一部分:
“小玛丽拿起斧头
砍了爸爸四十下
当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砍了妈妈四十一下。”
因此她展现出一个完美的商业微笑,斟酌着怎么开口能够不刺激到两个陌生男人。
卡尔看到这个情况不禁叹了口气,这样的误会对他们的调查产生的阻碍可以说是致命的,此时杰克却把手伸进大衣,夏洛蒂眼神一凛,梅尔达也浑身紧绷起来,就连卡尔都觉得这个沉默寡言的临时搭档会把自己的左轮手枪掏出来,在这种场景下绝对没有违和感。
但是杰克只是掏出了一个警官证,递给了面露狐疑之色的夏洛蒂。
“我真的是警察。”他补充道。
夏洛蒂小心翼翼接过警官证,梅尔达则注视着两位男士,生怕他们突然做出出格的举动,但最终,一切都没有发生。
警官证被夏洛蒂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最终她向梅尔达点了点头,示意这是真的。梅尔达长呼一口气,她差不多已经放心了大半,但她还是接过警官证亲自验证了一遍,最后她把证件还给杰克,面部因为突然的放松和些许的愧疚而变得潮红。
杰克没有多说什么,他收回警官证,开始沉默不语,双方都对刚才的误会心照不宣。
虽然和这位副警长才认识不到半天,但卡尔差不多已经摸清楚他的行事风格了,心中也颇为无奈,只好自己一个人开始交涉。
“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看看温蒂生前的居所,也是想找安娜了解一下情况,这对我们抓住凶手会有很大的帮助,不过现在看来安娜对我们好像有一些误解。”
梅尔达因为不再紧张,声音变得沉稳而清晰,她说:“可怜的姑娘,她本来就很少和人说话,温蒂死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了,我现在一天基本只能和她说上两三句话,夏洛蒂她...”
梅尔达说到这里便不再吱声,两人顺势看向夏洛蒂,夏洛蒂眉头微蹙,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温蒂死后,安娜就再也不跟我说过话,我觉得她甚至在躲着我。我...唉...”
感受到夏洛蒂的欲言又止,卡尔感受到事情并不简单,他开始刨根问底道:“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夏洛蒂看了一眼梅尔达,似乎不是很情愿让她听到,梅尔达敏锐地感知到了这份情绪,她安安静静地起身,然后走上了楼。
“啊,请不用在意我,我去看看安娜和艾玛,她们都是可怜的人,我真担心她们,看不到她们的情况使我的心都快要碎了。”她说。
夏洛蒂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梅尔达是在给她留出说话的空间,即使这种不方便当着人的面说的话一般都不太好。
于是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