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七,安乐街。
街上,熙熙攘攘,街旁可见花光柳影,鸟语莺声。
柳垂金线,桃吐丹霞。柳叶馋吐线碧,丝若垂金。
“切,一个大女人,上街还戴着面具,不知是奇丑无比见不得人,还是什么亡命之徒戴一副凶兽面具遮住官刺呢!”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分明的不屑和鄙夷。
街上执勤的士兵听见男子说的话立刻产生了警惕,顺着男子的方向看去,一名铁甲附身,面着凶兽面具,衣袍浅蓝色的女子站在小摊前,拿着一面折扇正欲付钱。
士兵们的眼神从警惕变为了敬畏——哪个当兵的不知道左将军由于觉得自己面相没有震慑力,所以最喜平日戴着凶兽甲面示人?
这男子不明实情而得罪了初将军,初将军又不可能和一个无知男子计较,否则可失了身份,但这小公子骂的未免也太难听,把初将军的脸面往地上踩了去还不够,直接暗讽她奴籍出身,这男子也不想想,奴籍出身怎么可能穿着全套铠甲招摇过市?
士兵们看看无动于衷的初将军,决定在一旁默默看戏。
楚实听见声音,向男子看去,只见他身上彩绣辉煌,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绾朝阳五风挂珠钗,顶戴着赤金盘缡璎珞圈,裙系豆绿官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穿缕金百碟穿花大红洋缎窄肩袄,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身华丽贵气。
楚实再细细望去,却发现这男子就是前不久自己被杨世平那个小人设计后将要在两个月后与她成亲的韩小公子。
这等悍夫的架势,不知道自己是娶夫郎还是自己去当人家的上门媳。
楚实这里正想着出神,却不曾想又听到韩文清的怒吼,“本公子和你说话,你竟然不理会本公子,你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没脸见人还不尊重人,真是没有教养!”
没有教养。
楚实眼眶微红,眦目欲裂,但很快就将情绪很好地掩藏了起来,眨了眨眼后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却再也没有了逗弄这个衣着富贵的小公子的心情。
楼上目睹这一切的君凌脸色有些不好,“这男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对坐在君凌对面的闻人诩自顾自地倒了一壶酒,细想后明白了什么,“怎么,那男子说的话,无意冒犯了子真?”
“韩家小公子,就因为这一句话,嫁过去子真看在同同僚的面上不会苛待,也不会真心对他了。”
闻人诩有些八卦地凑过来,“主公此话怎讲?”
那是楚实八岁。
“小混蛋,一个爹是秦楼楚馆出来的人,也配和我们一样称皇女?”一群比楚实年纪稍大的女孩嘲讽道,“真以为自己有点能耐就能得到母皇的宠爱有加?成天不知体统地在母皇面前晃悠,真是没有教养。”
没有教养,娼?妓之女,是楚实听过最多也是最羞辱的两个词。
楚帝一次微服出巡逛楼子时遇到了楚实的父君,见姿色尚可便带回了宫中,才去了一次他的宫中后来便有了楚实。
这位出身不高又不受母皇重视的皇女在踩低捧高的皇宫很快变成了众人的鄙夷对象。
她曾经天真地以为是自己能力不足才得不到母皇的认可,可在她勤奋练武,秉烛苦读的努力后成为了大楚最优秀的皇女时,换来的却是母皇的一句,尚可。
后来她听说有大臣建议母皇立她为储,得到的却是母皇的一句,娼?妓之女,教养不足,怎堪为帝。
她不明白,既然如此厌恶于她,当初为何要她来这人世受苦?出身地位,真的就如此重要?
她十四岁那年,大宇进犯边境,她力排众议,立下军令状,最终成为军中统帅,以少胜多,打下了这成名一战。
凯旋回朝,诸臣恭贺,母皇淡淡回应,犬女本分,当不起众爱卿称赞。
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就这样被出身压迫,可知道她遇见了君凌,才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并明白了任人唯贤的真正含义。
就连主子君凌,知道了她的往事也小心地避免教养这个词,从未在她面前提到过关于这两个字的半点内容。
闻人诩也是极为护短之人,听完了君凌的讲述面色也有些不虞,“虽说是无心之失,莫说是男子,就算是女子,说子真戴面具的行为嘲讽得如此刻薄未免有失体统,闺中男儿,韩令规就是这样教养儿子的?”
“本王也是如此想法。”君凌放下了手中把玩的纵横佩,“但子真也不是会吃亏的人,伯进且再看看吧。”
与此同时,楚实将面具轻轻摘下,面无表情却语气森然,“那公子好好看看,某可是见不得人?”
待韩文清看清了楚实的相貌,还未继续说话,楚实的身影已经渐渐走远,融入了繁华大道的屋宇之中,他听见被她嘲讽的女子的声音从远处悠悠传来,“还望公子此后,勿悔今日之举。”
君凌若有所思,“子真此举……”
闻人诩闻弦歌而知雅意,“皇室之人,没有一人心不黑。本以为子真纯善,今日观之,非也。”
……
午间,长安王府。
“王主,新进王府的奴侍们已经到了。”陈斐毕恭毕敬地向君凌行了一礼,对君凌左拥右抱的行为熟视无睹,“经查,那些下人并无问题。”
陈斐明面上的身份,是长安王府的总管。
“知道了,下去吧。”君凌揽了揽靠在自己身旁的男子,手不安分地在男子腰间游动,“伯文,老规矩。”
男子难耐地在君凌怀中蹭了蹭,语气难掩娇羞,“王主……”
陈斐浅笑,主子还是一如既往地风流,“斐明白。”
王府规矩,进王府的奴侍中姿色出众的男子都要被送到君凌身边伺候起居。而至于“起居”包括什么,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