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公公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能够平安的活到现在,最大的依仗就是不看不听不说。当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等皇帝的怒火渐渐平息了,常公公端了茶水放在桌上,像个隐形人一般,又站回了刚刚的位置。
皇帝喝了一口茶,虽然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是心里对于巫山的忌惮已经越来越严重的。不过现在还不是跟巫山撕破脸的时候。皇帝按下心来,看了一眼常公公,问道:“常公公,你说这大盛是朕的大盛吗?”
常公公立即跪下,恭敬的答道:“这大盛自然是陛下的大盛。”
“可是,朕的子民却是对巫山推崇备至。”
常公公听到这话,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只伏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过了良久,皇帝又道:“你说,朕之前是做错了吗?”
常公公立即反应了过来,皇帝这是问他谢家的事情,但是常公公却不敢说话。
皇帝看到他这个诚惶诚恐的样子,开口道:“你说吧,朕免你的罪。”
常公公听了这话,非但没有轻松,而是紧张的开口道:“皇上乃是大盛天子,天子做事自然都是对的。”
说完这话,常公公又伏地跪着。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常公公,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起来。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皇帝这才道:“起来吧,去把私卫统领叫来。”
常公公踉踉跄跄的爬起来,然后往外走。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刚到外头,常公公就碰到自己的徒弟小桂子。小桂子看到自家师傅踉踉跄跄走不稳的样子,急忙过去扶助他道:“师傅,您怎么了?膝盖犯病了?”
常公公现下没时间和小桂子说膝盖的事情,而是吩咐道:“你速去私卫营把私卫统领找来。”
小桂子见常公公焦急的神色,当即道:“我这就去,师傅,您要不要先回去歇歇?”
常公公看了一眼身后的勤政殿,摇了摇头道:“快去快回。”
小桂子知道事情耽搁不得,当即便跑着出去。常公公一瘸一拐的走到一旁的行廊上,坐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揉了揉自己的膝盖。
皇帝不喜太多人伺候,所以这会儿勤政殿这里宫女太监不多。常公公叫住一个小太监,让他去记得让茶水房送些去火的点心过来。自己稍微揉了揉膝盖,便打算进去伺候。
皇后过来的时候,身边的启芝老远就看到常公公一瘸一拐的,当即道:“娘娘,您看。”
皇后顺着启芝的手看了过去,示意过去瞧瞧。
常公公刚一起身,就见皇后过来了,常公公急忙过去行礼。
皇后看着常公公的样子,温柔的问道:“常公公的腿怎么了?”
“劳娘娘挂记,奴才的腿是老寒腿,到了时节就会疼。”
如今才八月天,算不得冷。皇后一下子就明白了常公公的意思,却是不动声色的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去太医院一趟,给常公公去取些药来。”
常公公当即行礼道谢,却被皇后身边的启芝拦住道:“常公公不必多礼。”
看着已经往前走的皇后,常公公嗫嚅着,却什么都没有说。
皇后进去的时候,皇帝正在练字。皇后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直到皇帝练完一幅字后,这才发现前面站着的皇后,当即道:“皇后怎么来了?常公公呢?”
皇后笑着走上前道:“是臣妾不让常公公通传的,皇上正在练字,臣妾不想打扰了皇上。”
皇后看了那一幅字,虽然自己工整,但是连接处潦草万分,可见皇上心中不快。很快,皇后将目光从那副字画上移开,启芝此时正好端着碗盅进来,皇后亲自端给了皇帝,道:“近来天气燥热,皇上喝些东西,去去燥热。”
皇帝接了过去,喝了两口就将东西给放了下来。皇后见皇帝心情不好,开口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
谢家和巫山的事情,皇后并不知情,皇帝也不打算说与皇后,当下听到皇后这么问,只是摆手道:“无事。”
闻言,皇后微微一笑:“皇上是大盛的支柱,定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臣妾此番来,是告诉皇上一个好消息,周嫔昨儿个不舒服,太医去瞧了,说是有喜了,按照惯例,是要进位份的,不过周嫔进宫时间短,位份就从贵人到了嫔位,臣妾想着要不等周嫔的孩子生下来在一起嘉奖。”
闻言周嫔有孕,皇帝的心情也好了几分:“这事儿就按你说的来!”
皇后点了点头,随即道:“皇上,离十年一次的推演大典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务府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做成了册子呈了上来。”正说着,就有宫女端着托盘将一塔册子给呈了上来。
皇帝刚刚好了几分的心情此刻又阴郁了下去。潦潦的翻了一页后,皇帝带着一丝冷意道:“推演大典需要准备这么多的东西?”
皇后看着皇帝面色不善,当即让那宫女退下:“可是有什么地方不符合皇上心意的?臣妾立马让内务府的人过来改。”
“不用了,这事儿让内务府的人直接来朕这里。皇后,朕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
皇后不知道怎么的,皇帝突然生气了气来,更是下了逐客令,当即皇后纵然心中有万分的委屈,也只能笑着道:“那臣妾告退。”
出了勤政殿的门,皇后眉眼晦涩的看了一眼启芝,吩咐道:“去看看,咱们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启芝点了点头,快速的离开。随即在皇后的耳边低声的说了几句。闻言,皇后眼光一闪,让凤撵直接去了太后的宫里。
私卫统领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正好碰见皇后的凤撵。
“臣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
私卫是直接受命于皇帝,算是皇帝的亲卫,如今看到私卫统领这么火急火燎的样子,想到刚刚的事情,皇后的眼里闪过一抹暗芒。
到了太后的寿康宫,皇后听闻太后今日午间小憩起来有些不舒服,如今正在殿内休息,便只带了一个宫女进去。
太后背靠在塌椅上,两额边贴着药膏,见皇后来了,微微招手道:“过来坐。”
皇后行了礼,规规矩矩的坐到了太后的身边,太后见皇后脸色不好,便道:“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皇后摇了摇头道:“劳太后娘娘挂心,臣妾身子无碍。”
“那哀家瞧得你怎么脸色这么差!”太后关切道。
皇后脸上露出担心的表情:“臣妾是担心皇上,今日臣妾去瞧皇上的时候,皇上脸色不好,连内务府送去的推演大典都不甚满意。”
听皇后这么说,太后皱了皱眉头:“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皇后迟疑了几分,摇了摇头:“四海太平,并无什么大事儿。”
见皇后忧愁的样子,太后吩咐了人去打探。没多久,宫人就回来了,说是皇上从蒋贵妃那里回来之后,就大发雷霆。
皇后听完一脸震惊的样子,有些不可置信道:“蒋贵妃是从伺候皇上的老人了,怎么会惹怒了皇上?”
那宫女摇了摇头,说是并不清楚,只听得提到了“巫山”的字眼。
太后心头一皱,皇帝什么都好,但是对于巫山,似乎一直都有些非议。
皇后有心再探,却听得太后道:“人老了,身体也不行了,哀家和你说一会儿话呀,就觉得累了。”
见太后突然打住,皇后也不好再说下去,亲自服侍了太后歇下,便回去了。
等皇后离开寿康宫,太后便招来刚刚那宫女,仔细问道:“你可是听清楚了?果真是提到了巫山?”
那宫女肯定的点了点头。
“罢了,你下去吧!”太后叹了口气道。屋子里就只有太后和荣嬷嬷。
荣嬷嬷跟着太后这么多年的,皇帝十五岁之前,都是荣嬷嬷再伺候,对皇帝的性子也是了解的,当下更是知道太后在担心什么。见太后这样,有些担心道:“娘娘,您别担心了,自个儿身体要紧。”
“哀家隐约的猜得到谢家的事情。”太后有些无奈的看了一眼荣嬷嬷:“皇帝的性格,哀家清楚得很。”
荣嬷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一边。
“谢家那丫头。”太后的话语一顿,看着荣嬷嬷道:“哀家有些对不起她。”
荣嬷嬷听到太后这么说,有些着急道:“娘娘,您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命。”
“多谢她谢尊荣,也算是哀家的弥补。”太后看着荣嬷嬷,面容有些无助。
勤政殿内,私卫统领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所有的太监宫女都退了出来,殿内只留了皇帝和私卫统领二人。
“朕若问你,若是此刻发难,有几分把握?”皇帝神情冰冷的问道。
“不足三成。”私卫统领道。
不足三成?皇帝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有些动怒道:“为什么只有三成?”
私卫统领有些害怕的开口道:“谢家一事,伤亡惨重。”
皇帝阴鸷的脸庞在大殿昏暗的日光下显得让人心惊胆战。私卫统领不敢抬头看天颜,只一个劲儿的盯着自己眼前的地砖。
皇后回宫后,正好张珠也在,看到自己这个侄女,皇后微微一笑道:“今日怎么舍得进宫来了?”
张珠自从谢沫走后,也回了张家,平日里若不是皇后宣召,是不会进宫来的,如今自个儿进宫,皇后觉得有些意外。
“给姨娘你带了好些东西呢!”张珠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那个小箱子:“谢沫前段时间给我来信,给姨娘你带了东西。”
“给我带了东西?”皇后有些惊讶。
张珠点了点头,打开那个小箱子,里头放着的是一个刻画了符咒的小物件。那东西做的精巧无比,让皇后一见就喜欢上了。
“这是什么?”
“说是给娘娘安神的,上头请了巫山的圣人写了安神的符咒。”
启芝听了,笑着道:“娘娘,荣英公主真是贴心,知道娘娘睡不好,便请了圣人给娘娘坐了这东西来。”
皇后看着那东西爱不释手,张珠见东西已经送到了,便笑着道:“姨母喜欢便好了,这箱子里头还有一些是送给皇上和太后娘娘的,姨母送过去吧。”
皇后瞧着张珠这么着急的样子,有些好笑道:“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阿沫给我的东西我还没有拆开,就急急的给姨母送过来了。”皇后待张珠素来和蔼,所以二人相处极为融洽。
似乎早就知晓了张珠的性子,皇后吩咐了启芝从库房选了一些东西,让张珠一同带出宫去。
启芝将张珠送到了凤仪殿的门口,见四下没人,压低了声音道:“表小姐,奴婢有一事相求。”
启芝很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张珠有些被吓到道:“启芝姨,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
启芝警觉的看了四周道:“表小姐,娘娘虽然贵为皇后,可是身下却没有子嗣傍身,表小姐可否去求求荣英公主,能否求巫山的圣人给娘娘划一道赐子的符咒。”
张珠当即有些犯难,启芝自然也看出了张珠的脸色,解释道:“奴婢知道这是个不情之请,只是表小姐,皇后娘娘在宫中并不总是光鲜亮丽。奴婢恳请表小姐去问问,若是圣人说娘娘没有子嗣缘,那奴婢便没有半分的妄想了。”
张珠思考了半响,最终还是点头道:“我回帮你问问,但是不一定有结果。”
启芝闻言,当即珍重的给张珠行了礼。随即,启芝唤了两个宫女,送张珠出宫。
启芝回来的时候,皇后正命人把那东西放在自己的妆匣那里。
启芝难得见皇后这么开心的样子,当即道:“荣英公主对娘娘是记挂的。”
“我呀,不求她记挂,只求她在巫山能够平平安安的。”皇后柔声道。
“娘娘,奴婢刚刚摆脱表小姐去……”启芝话还没说完,皇后就示意其他的宫女退下,等屋子里只有她和启芝两个人的时候,这才道:“启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可是,娘娘是巫山亲自批命的国母,怎么会没有!”启芝说着,就留下来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