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将白日问策胡濙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成敬说了一遍。
成敬摸着胡须,他是被阉了,但是谁说被阉的人不会长胡子的。
过了许久,成敬心中盘算完毕。
“胡濙却是老成谋国,虽有私心,却未私国利。不过需要等万事皆定才可。”
见成敬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朱祁钰开口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此次也先南下京师,便是给我送功来了,以此功收拢兵权,也无不可。”
成敬自然知道,若能抗拒也先大军南下,挽大厦之将倾,如此赫赫之功加诸朱祁钰,那位置也必将做的更加牢固。
一个险些将国家断送,一个挽救国家于危亡。
试问,天下百姓民心向谁!
但是成敬心中依然有所担心,若是东北军队,瓦剌也先便是土鸡瓦狗。
可这大明的军队,虽为精锐,却比不上常年侵泡在血与火中的杀士。
“王爷,京城真的能守得住吗?”
这不能怪成敬会如此问,京城八九成之人都觉得守不住。
毕竟土木之变不远,军兵民壮五十万,险些全军覆没。
“用于谦,九成。”
朱祁钰等不及了,拿起筷子就开吃,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那王爷你有......”
“六成,你知道我善攻。”
言外之意就是朱祁钰他不善守城。
讲真,他在东北一直是在攻伐掠地,从未守过一次城。所以让他来守京师,那是真心没底。
六成,还得是于谦从旁协助。
“不行,换于谦守吧?”
成敬有些无奈的试探了一下,没办法,容不得他不小心,要是朱祁钰有八成他也不会如此问。
毕竟京城如今有四五十万人口,加上流动人口和军队,虽未具体统计怕也有近百万之巨。
土木之变,大明损失五十万军壮。之后瓦剌撤军时沿途烧杀劫掠,又使得百姓损失数十万,具体数字还未统计。
如果京城再被破城,那大明可就真的玩完喽。
“本来就要他守啊。”
朱祁钰平静的回道。
“啊......哦......”
成敬抚须的手一颤,原来是他误会,旋即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那一颤之下不小心扯断几根胡须,有些痛。
朱祁钰莫名奇妙的看了成敬一眼,你啊哦什么啊哦,还叫得那么销魂。
小爷什么水平,我自己不知道啊,为了点军功,拿九五之位冒险,你傻还是我傻。
军功什么时候不能捞。
等大明国力恢复,我带兵直接打到漠北去,那才是大大的军功。
“东北怎么办?”
成敬问出了隐藏心中已久的问题。
他是个死忠的人,忠于大明,忠于朱氏皇族,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国土分裂。
以前是朝廷没能力顾及不到,也就不说了。后来朱祁钰收复作为自留地,也是为了留条后路没得办法。
现如今朱祁钰即将登基,虽未言明,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自然不想看到国土分裂,当然他也知道朱祁钰不会让此类事发生,但是东北归附得有个由头不是。
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好的办法,这不才有此一问。
“凉拌,慢慢来吧,急不得。”
朱祁钰又何尝不想将东北纳入版图,这可是复土之功,能给自己的政绩添一笔重墨。
可是屁股要是坐不稳,最后只会让别人摘了桃子,成为他人嫁衣。
所以说慢慢来。
“那赵智和赵义为何入境,今日还让人送来口信,让我代为转告王爷,说事妥了。”
“他们现在在哪?”
朱祁钰没有回答,而是淡淡的问了一句。
成敬看着他神色有些复杂,朱祁钰无情他是知道的,所以很多事上他从不插手,只是规劝,能听进去更好,听不进去他也没办法。
而如今东北方面的动作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很多事情都开始避着自己。
就好比这次,都特么入境了才告诉我你们来了,忒不拿我这个联络人当回事儿了吧。
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某人给他放的一个信号,你该功成身退了。
他本来就不是贪恋权势之人,当时也是因为心有郁结才被朱祁钰忽悠了。
如今有人接手他也乐得清净。
“在通州候着。”
“嗯,告诉赵智,让他自己看着办。”
朱祁钰点了点头。
“明白......”
成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朱祁钰打断。
“过了年让凯哥入京吧,朝廷遭此大变,正好是缺人之际,明年我欲开恩科为朝廷取士,翰林院的也都该外放了。”
“嗯?”
成敬脸色不断的变换,他没想到朱祁钰会开恩科,要知道去年科举才过,按照制度下次开科也要一年半之后。
恩科呢,是每逢皇帝登基或特殊节日比如万寿节,皇帝下旨举办的科举考试,谓朝廷加恩赦免科赋。
两宋时科举承五代后晋之制,科举制度每三年举行乡、会试,是为正科。
遇皇帝亲试时,可别立名册呈奏,特许附试,称为特奏名,一般皆能得中。
那什么叫特奏名呢?
特奏名,其实就是恩科,又称恩榜,意谓那些以特奏名身份获得出身的人,是皇帝或朝廷赐予他们的一种特殊恩例。
它又有进士特奏名和诸科特奏名之分。由于获得特奏名的人皆为老人,因而也有人称其为老榜。
而且考中特奏名后授官品级很小,要知道特奏名制度不是为了帮助在正规考试中落榜的人才,而是基于人道主义上的鼓励和照顾。
这是两宋时期才有的制度,不过是皇帝和朝廷为了邀买人心罢了。
那明朝什么是恩科,用朱元璋的话就是我给你们当官的机会,这是一种恩赐,所以明朝三年一次的科举也叫恩科。
成敬以为朱祁钰所说的恩科,就是特奏名。他虽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靠自己的荫恩踏上官途。但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走这条特奏名的路,那会被正科士子一辈子瞧不起。
朱祁钰看着成敬脸上精彩的表情,知道他误会了。
“我之恩科,非两宋特奏名。”
一句话算是消了成敬心中的顾虑,却也没进一步解释。
朱祁钰开恩科,可不只是为了收买人心。
能不能埋下种子,全看这次恩科了,他决不允许搞砸,所以具体细节越少人知道越好。
两人又聊了一些闲话,成敬便告辞了。
还不到离别的时候,朱祁钰还需要成敬帮自己稳一稳后放,等万事皆定,才能让他归老。
通州,八味楼二层。
“老二,主公怎么还没来信儿,这几天待得浑身不舒服。”
一劲装青年趴在桌面上百无聊赖地说着。
穿着麻袍窗口站着一向下眺望的老二,回头看了他一样,继续望着楼下络绎不绝的马车。
“老四,过了今天我们就要换回本名了,你的路数可还记得?”
“记得,回到我那脑残的父亲身边,随他入京,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可是老二,让我上阵杀敌还行,做个富家公子哥,我是真的不会啊……”
老四忍不住吐槽道。
“呵呵……”
你特么跟谁炫耀呢,小心爷们儿坑死你!
老二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道:“以后你我兄弟五人形同陌路,莫要漏了破绽,坏了主公大事。”
“嘁......”
老四一脸不屑,忍不住吐槽道:“以后能不能再见还是两说,你们这些玩脑子的心都脏,入境之前老大看我的眼神总是怪怪的,我就觉得你们又要坑我。果不其然,一入境你就让我去坑我那死老爹,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脑门那是冷汗直冒,还好有面甲挡着,否则坏了主公的吩咐,我第一个就把你卖了。”
老二脸上微微一笑也不答话。
老四看了,又道:“老二,你个穷光蛋需不需要小爷接济你点,三五两银子,小爷还是有的,虽说你这回去有点锦衣夜行的意思,但也不能太寒酸了吧,瞅瞅打认识你就这一身麻衣,不觉得给主公丢人吗?”
老二看到不远处的街角一短打青年向八味楼快步走来,瞳孔一缩道:“好了,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老四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他。
老二没有搭理他,回身走到一旁台桌上拿下一个包裹,开始清点物品。
“叩叩叩......”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进。”
老四闻声坐直身子看着房门,轻喊了一声。
老二继续清点着包裹里的物品,仿佛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吱呀......”
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来人正是老二从窗口看到的短打青年,他进来之后便反手将门关上,对着老四施了一礼。
“四爷。”
老四点了点头。
短打青年转身对着老二单膝点地道:“二爷,那边回话说让您看着办。”
“嗯,知道了。”
老二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短打青年起身对二人点了点头开门退出。
老四看着老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
“老四,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老二将清点好的包裹背上,转身看着老四问道。
老四看着他张了张嘴,最后摇了摇头。
“走了。”
老二对他笑了笑,向门口走去。
“吱呀......”
“二哥!”
老二刚打开房门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肩膀轻微的抖了一下,嘴角一咧,并未回身。
“保重。”
老四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亲切啊。”
不过这次坑你坑的有点狠,希望你到时候别记仇就好。
老二挥了挥手,向门外走去,离开了八味楼。
老四站在窗边,看着向南而去的背影,口中轻声道:“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二哥。不过刚刚老二好像抖了一下,难道是我看错了。”
说完,老四浑身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
老二离开了通州外十里,望着西北方喃喃道:“你说过那里才是我的舞台,我一定会去,不会让你失望。”
“得哒、得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
“唏律律......”
三十多名骑士来到老二身前勒缰下马,单膝跪地拜道:“见过二先生!”
“起来吧。”
老二轻轻摆了摆手。
“喏。”
众骑士起身,其中一人将一匹马牵到老二面前道:“二先生,请上马。”
等老二攀上马背后,众骑士也翻身上马。
他左右看了一圈,高声说道:“诸君可敢随我去那销魂刮骨的江南一游否?”
“但凭二先生吩咐。”
“好,驾......”
说罢,双脚轻击马肚,一马当先南向而去。
众骑士也连忙驾马紧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