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任何一方,都不会让这个女孩欣然接受,况且,只要是李尧棠的决定就是她要极力反抗的方向。
可是她又能怎样?
不过几天,长长的提亲队伍绕着整个上海一周,停在阁楼的柴扉之外,龙瑾此刻或许已经心如死灰,她用沉默抵挡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聘礼得不到她的允许进不去阁楼,只好在长廊外围个水泄不通。
溪悦想要问她,而她优雅转身,略略提了裙角上楼去了。
二楼的窗口处,她坐着高高的竹凳子,还是一袭黑色旗袍,只是天气变暖也换的薄了一些。
手中掂着那卷《心经》,把她苍白冰凉的手臂放在腿上,能看得到冰肌藏玉骨的美丽,但更多了几分忧郁的寒冷。
那颗红豆树的枝条压进了窗子里,“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最是相思,然而这种相思却怎就便成了今日的痛楚;
流水中的紫睡莲绽放了笑容,是否也有了蜻蜓立上头;
梅花跟随雪儿融化去了吧,总该换上了那姹紫嫣红,而伊人眼中却尽是颓垣残壁;
纵有鸟语花香绕耳盈袖,却怎经得冬去春回,伊人泪水依旧。
《红楼梦》中的那首《葬花词》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香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处诉;
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不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奴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楼下人忙碌不休,聘礼的喜庆红色却为何让她的手愈加寒冷,孤独嚼食着她的心。
溪悦和啊蛮、海藻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想。
假如这是一场纯洁的婚姻,或许就是龙瑾梦想的裂痕愈合的时候,她们还是心中抱有幻想和希望以及祝福。
但是为何她的眼里尽是忧郁和绝望,她们蹑手蹑脚的收拾着满目琳琅的聘礼,也收拾着她们小心翼翼的猜想。
“跟媒人说,嫁衣我们准备。”龙瑾终于从闺房中出来,憔悴的说了这句。
光阴荏苒,结婚那天转眼就到,龙瑾却依旧穿着黑色旗袍,就是当初为李老爷送葬时穿的那件。
她从早上就坐在竹塌上喝着茶水,任凭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自岿然不动。
媒人喜气洋洋的进门了,她的那张沾满香脂水粉的手绢扶着龙瑾的香肩,一句句好话说尽。
龙瑾还是面无表情,“您去换换衣服吧,这黑色太不吉利,小丫头啊,去把你们小姐的嫁衣拿来啊。”
溪悦看龙瑾无做声,经不起媒人的推搡,也只好上去,拿那件龙瑾绣的嫁衣。
当媒人看到嫁衣,傻眼了,上面的龙没有了,是,虽然当初她们拦住龙瑾没有一剪子毁了嫁衣,却不知她前一晚把那龙的黄金丝线抽去了。
李家管家问什么事,凑过去看,“这没有了龙不就成笑话了吗?再说多不吉利啊,小姐,您好歹先把这黑旗袍给换了啊……”
而庭书一边给尧棠收拾着新郎的装扮,一边跟他说着
“江魁元的军队已经来了,”
庭书推开二楼的窗户,他们两个看着满院子的来宾,那江魁元势在必得的表情真是让上海的冲云密布。
豪轩不久也气喘吁吁上来了,“鲲鹏帮的人刚刚登上码头,白帮主亲自带着亲信过来,必定是要来见证婚礼,看来他们已经决定跟我们联手来守护自己的利益。尧棠哥哥,现在就看你的了。该去接新娘了吧……”
尧棠的胸口闷得慌,没有想到整个上海的命运竟然会用他的一场婚姻来做赌注,所有的重担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而他的爱人,正被蒙在鼓里,刻骨铭心的恨着他,恨着命运,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哎呀,不好了,李大少爷了,这是要了我老太婆的命啊,就没有这样折煞人的新娘子啊。她的嫁衣裳上竟然没有龙,只有凤啊。这都快中午了,没有嫁衣,良辰吉时都过了啊。”
媒婆极力渲染着自己的无辜,全然不知这些人心中的无奈和焦躁。
尧棠坐在沙发上,一语不发,庭书打发媒人出去,“你去全城找嫁衣或者婚纱。”
尧棠的卧室里安静的让人毛骨悚然,时钟滴滴答答拨动着人们的心弦,在座的三个七尺男儿,即便表面英俊潇洒,内心却是蚂蚁蛀了的空洞,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偶然的一阵风或一拍浪就让他的勇敢、忍耐、理智轰然倒塌。
“白羚甫进了咱家门了。”
翼飞慌慌张张闯进来,孟氏兄弟俩的目光瞬间射在尧棠身上。
唐雅琪跟着进来“姐姐怎么这样固执啊。”却没有人应答她。
血淋淋的李老爷尸体、他临终的那句话,鲲鹏帮的咄咄逼人,玉观音的死,江魁元阴险的笑容,龙瑾的哀求,龙瑾扯断那串珍珠时的泪流,通通袭击着他的脑门子,漫天的礼炮和奏乐和他与世隔绝,他的心真的希望在此刻死去,永不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