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观立刻转头,避免让两人看见自己的失态。
商人接着回忆道:“我根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那人一定要我将藏宝图卖出去,卖给谁都行,反正都不可能活得成,所以我无须担忧报复。否则……否则那人要让我全家老小一个不剩,从我四岁小儿子开始,逃去天涯海角也没用!”
柳蝉心认为他没有撒谎。
幸好有小修士易观捣过乱,加上有极高品的锁链存在,不然让那魔王真入了世,该有多少人受无妄之灾?
问他那人是谁,目的如何?
罢了,反正洞中魔王已化为乌有,他要么真不知道,要么知道,但就算死也不会说的。
“向我死去的同伴们磕四十个头,饶你一命。”
柳蝉心语毕,那商人马上就开始磕头了,咚咚咚真就连磕了四十个,磕得头破血流。
“你们看到了吧?”柳蝉心向窗外天空眺望,呢喃道。
她心结已解,吐气都变得轻了几分,准备喊易观离开,突然看见筑基境的黑发修士杵在原地,愣愣出神。
她朝易观喊了一声,易观才离开恍惚状态,揉了揉额头,示意让她先去外面,自己一会就来。
易观等待下楼的脚步声远去,对额头还在流血的商人故作轻松道:“真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姑娘,对吧?”
他从木架上取来一条毛巾,递给商人,让他擦去血迹。
但这个举动更加让商人起疑,他警惕道:“我真的不能说,你该知道,这句话不只属于我一条命,它分量太重。我已经说了我能说的,她走了,你也该走了。”
易观取出测量器,对着商人晃了晃,显示的数值是0,这表示他没有受到什么奇异影响。
他无心再问白龙国的风土人情,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上:“请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们来过这里,你背后那个人再神通广大也不会知道这件事,你不说,对自己也好,否则那人会不会因为有人逃出死地而迁怒于你呢?我们都不知道。”
商人疑惑道:“你为什么要……”
“只是确保我们双方都能平平安安,我们都希望如此。”
易观微笑道,“确认一下,你头上的伤是不小心摔跤导致的,没错吧?”
商人点头,也笑起来,笑得很干硬勉强:“是啊,你瞧瞧我这脑子,走路都能摔破了头,真是蠢到他姥姥家去了,哈哈!”
“多谢。”易观走出门离开了。
商人长长松气,先是咒骂了一顿那个疯女人,然后更加疑惑了。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道谢?
易观缓步下楼,大拇指轻轻点着其余四根手指的指肉,循环数遍,心头思虑环绕。
应该不是自己的属下,虽然很明显,但还是得在“回去”时确认一下。真希望是自己的属下做的,不然的话,还就与自己随便一想不谋而合了,世上真的有人知道魔尊的存在!
那人想做什么?
几种猜测形成,又被他逐一否定,他还是没法想明白,给商人藏宝图的家伙有什么打算。
现在已知的是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么他在世上的行动就得更加谨慎,最好不要通过分身戒指外任何方式与万魔山联系,毕竟这具本体过于羸弱,抛弃本体,他就会失去一切。
易观站在清香楼大堂摆放的铜镜前,有几个风尘女子想上来问候,但都被他的冷脸赶走了。
这里的姑娘都吃香得很,顶头几张牌子花大价钱也难翻得动,她们对热脸贴冷屁股可一点兴趣没有。
傀儡那张脸是魔尊真正的面目,而这张脸……也许是剥离了魔性与境界,看上去没有那么凌厉,眉眼更加普通。
加上自己修剪了头发,除非那人对千年前那具空壳极其熟悉,连空壳与自己一样的名字都知道。或像魔将们那样与姬渔签订了连接魂魄的契约共奉一位主宰,否则不细细分辨,是无法将自己与魔尊联系起来的。
很好,那么剩下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把那个人从阴影里挖出来。
排除掉借助万魔山力量这一选项,再排除掉与不可信赖的商人共谋之的选项,凭现在的自己是做不到的。
如果那人的目标完全指向自己的傀儡,光蒙骗一群无知的寻宝者进入万魔山肯定还不够,那人之后肯定会做些什么暴露目的。
等着就好了,宝座上的傀儡如果出了问题,自己作为本体也会感知到的,现在考虑再多也是白搭。
易观走出清香楼,看见柳蝉心双手抱胸,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他面怀歉意道:“说的有点久了,其实不该让你等的,但分别在即,我想正式一点比较好。”
柳蝉心笑道:“你要是想留我的话,我在青雨县多待一阵子也行,肯定不是为了你,只是山上太无聊了。不过我倒是可以顺便教你打猎,也不知道你笨手笨脚的,要多久才能学会。”
“想是想学,但生活所迫,现在我得先考虑住行两大事。”
易观耸耸肩,“你不是忙着要登上第四境,去找那狼妖余孽吗?我可不想因为留你多玩几天,导致你错过种种机缘。”
柳蝉心听他都这么说了,就不自讨没趣,她翻了个白眼,冲易观挥了挥手。
“对了,十四两银子!易观,别给我赖账逃债,别以为逃得了,以后总有一天你能听见江湖排行榜上有我柳蝉心的名字,我半日千里,你就算逃到北边的太虚洲,我也能拎小鸡一样给你拎出来!”
她很有信心说道。
易观发自肺腑道:“修行归修行,小心点。”
柳蝉心抓住黄马的缰绳,一跃上背,低声道:“你也是。”
至于什么江湖虽辽阔,总归有相逢之类的酸腐话,她就不是会说这话的性子。
路上跟易观吐了那么多句真心话,已经够让她觉得丢人了,她柳蝉心在桃花山可是出了名的肆意妄为,桃花真人都拿她一点辙没有,这次回去,最多就是扫一个月桃林嘛,小事儿。
策马潇洒的女侠背影逐渐远去。
易观转身钻进人潮,沿着道路走走瞧瞧,看见一堵墙上挂着许多张白纸,凑近看,白纸上全是招人做工的告示。
养蚕织布,不会。
抄文代笔,太累。
茶铺说书,没嘴。
取货卖货,怕亏。
一张一张看下来,要么吃经验,要么吃手艺,他都做不来,除非从学徒做起,但学徒好长一段时间都拿不到工钱。
这种时代最吃香的活,前有一块田地,后考一桩功名,然而前者都是家传的饭碗,后者则是靠天赋与苦熬各一半。
这让易观想起了后世自己的处境,平凡的学历、平凡的家境、平凡的性格天赋,他也为不久后找工作的事情愁破了头。要是人生有成,还玩那破网游干什么,还不是苦闷生活没有傻叼网友有意思嘛。
好像穿越过来处境也没有什么不同啊……
他忽然眼前一亮,看见剩下不多告示里有张,上面写着招一名教书先生,无需秀才举人身份,识字读书多即可,详情面议。
这个不错耶,自己唐诗三百首能背个一百首,应该能算读书多吧?
反正都没下顿饭吃了,试试再说!
易观撕下告示,穿街过巷,往告示尾处写的地址走。
一到地方他人傻了。
白砖黑瓦,两座石狮,红漆大门上高悬牌匾——青雨县衙。
这不衙门么?没走错啊,哦哦,貌似学堂都是官府出钱开设的,如果能成,这地方就是他大东家了。
门口衙役看见一个黑发散乱的短衫年轻人站在门口张望,按住刀柄,没好气道:“去去去,要告状就敲鼓,找县太爷就先留下名字等着,都不是就一边玩去!”
易观将折起的告示敷平,递到衙役手中。
衙役点头道:“进去吧,事先我提醒你一句,县丞李大人审核十分严格,今天已经有两个灰溜溜跑了。你要不想被李大人训一顿白读了书,劝你回头。”
“谢了,没事,我不是一般的读书人,面皮不薄。”易观笑着走进衙门前院,心说你们李大人能比得过我那位更年期班主任吗。
坐椅子上,等了院中槐树落叶两片的时间,易观看见一个留短须,身形消瘦的四十来岁素衫男人走来,这就是县丞李大人,都不用自报家门,他一看那文人做派就心里有数。
李大人在对座的椅子坐下来,见他看着院中槐树,便开口问道:“槐叶有百片,今日落七片,明日再落七片,连落十日。我且问你,十日后还剩下多少片?”
这算什么?
易观愣了愣,感觉有点怪怪的,不是应该引经据典考文章吗?怎么整了个小学数学题。
他眨眨眼睛,答道:“三十片。”
“哦?”
李姓县丞微眯双眼,之前几人来被他一考,都是忙起笔墨演算片刻才能给出答案,算得熟的也要点时间,这小子倒是快。
他忽又改口,再问道:“我看错了,每日只落五片,你且再算十日后的数目。”
“五十片。”易观和他说到“数目”时同步开口。
县丞抚须睁眼,向一路过大堂的衙役说道:“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