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心见他牛饮,提醒道:“喝醉就找不到修行状态了。”
“修行之外,人活着也需要乐趣,不是吗?”
易观勾着空酒壶,手指旋转让它转起圈,“柳姑娘,丢掉那些烦恼吧,还有几天你就得回山上了,多享受享受我们剩下的路程。虽然不一定有裨益,但肯定不会有心魔。”
柳蝉心表情复杂,用一种紧张又生涩的语气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别想那么多,只想该想的,心情会好很多。”易观还是转着酒壶。
柳蝉心陡然冷下脸,有点恼怒道:“这匹马不是白送的,十四两银子,以后记得还我!”
易观感到一头雾水,不是说好的白送吗?
十四两,这么贵!不过想想,活的代步工具,尽管是便宜货,但怎么也值后世一辆便宜小汽车的价格了。
别吧,自己欠谷雨的二十两还不知道多久才能还得上呢,能不能再商量商量?能把马还给你,只收我借用费行不?
“不,你没说错什么,我也没多想。”
柳蝉心皮笑肉不笑道,“反正富家公子也不差那点银子吧,没事,想什么时候还随意,记得还就成。”
易观心说,女人心海底针,自己到底哪儿说错了,还是她到底误会了什么?算了,还是闭嘴吧。
再两日后。
山色渐隐,林渐稀,官道上行人渐多。
早晨远处的雾霭中浮现出一座城池的轮廓,青雨县快到了。
易观打起精神,心说,土包子山大王终于进城喽。
“卖青菜,一斤只需铜钱五枚!”
“肉包子,刚出笼的肉包子,皮薄馅多!”
“清早一杯青雨酒,顷刻抚得仙子手……”
各种杂七杂八的吆喝声在城门口的街市上响彻,易观与柳蝉心牵马进城。
买了几个馒头填肚子,柳蝉心准备去问清楚那个投机商人的行程。
那商人口口声声坚称自己是意外得到藏宝图,有场大机缘造化,可惜自己无能享用。藏宝图所在位置荒无人烟,更无魑魅魍魉,万分安全。
她原本是打算一定要杀了那商人,若没有信他谎话,他们一定会做万全准备再出发,就不会在遭遇大群魔物时毫无还手之力。
那是累累的血债,魔王已灭,轮到商人偿还了。
但现在她不再有这个想法,也许是她自己想通了,无论有没有商人的话,他们从买了藏宝图结伴启程起,就该为这场机缘中的一切变故负责。
这是他们自己打开的盒子,自己走进的故事。
“但我还是得找到他,我要亲眼看着他为同伴们磕头谢罪,否则心中难慰。”
柳蝉心压抑怒气说完,问易观,“你呢,之后有什么打算?”
“首先我不是什么富家公子,就算你不信……好吧,你就当我家在很远的地方,而且过了太久,我无法与他们再相认吧。”
易观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打算在这里找些事情做,先养活自己,然后再做打算。”
他本来想问问柳蝉心桃花山还收不收弟子,结果听说桃花山的外门弟子都是由桃花真人亲自挑选,经过选拔后才能成为像她一样的内门弟子,这个念头也就断了。
他续道:“在此之前,我得跟你一起去找那个商人,原因有二。”
“其一,我想问问他对青雨县乃至白龙国的了解,商人走南闯北,可以让久不经世的我获得许多必要讯息,这是私心。其二,我得防止你遇见他后,怒火中烧暴起杀人。”
柳蝉心展颜问道:“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易观点头道:“当然,除非你在愤怒时会杀死你的朋友。”
柳蝉心莞尔一笑,没有否认。
将马寄存在酒楼后的马房吃草料,两人踏入青雨县城南一家酒楼。
放眼望去,能看到好几个佩刀剑的人,还有不少在此处落脚休憩的商队。
桌椅中央的木台上,说书的刚下去,抱短瑟的女子又上来,十二根弦编织出忽静忽烈的旋律,掌柜在适当时机给小二使眼色,让他端碗去求几枚打赏。
掌柜低头打起算盘,抬头时见着一个穿侠士衫的年轻姑娘正靠着柜台,在东张西望。
他黑着脸准备要姑娘走远点别打扰他做生意,但姑娘抛了粒碎银到柜台上,阴云密布的脸立即晴空万里。
柳蝉心问道:“见没见过一个男人?穿件圆鼓鼓的绛色衣裳,胡子像门口那辆马车上的草堆一样浓密。”
“女侠你这也……”
掌柜伸手把碎银放进袖中,笑道,“酒楼每日有大几百号客人,光凭长相我如何记得清呢。”
“他见人就会满脸堆笑,笑得让你会觉得很不舒服。”她补充道。
掌柜抚须思索,两口茶时间后,手指一敲木桌:“还真有女侠说的这么一号人,应该是个行商跑马的人吧?他昨天还在酒楼吃过饭,我这有记载,一只荷叶烧鸡,两壶青雨酒,一碟煮秋莲。秋莲在县城里购价不便宜哩,是位有钱的主。”
“他吃完饭,之后呢?”
“我只是个酒楼里照顾生意的,哪能知道这些。不过,一般有钱的主晚上都会去清香楼住,我认识清香楼的掌柜,只不过那烟花地方,女侠亲自去恐怕不妥。要不女侠稍等,容我找人去带个话?”
掌柜说完,五指轻轻打开,再合上。
柳蝉心见他还笑容满面看着自己,没有动身的意思,不解其意。
易观笑着说道:“还得给点。”
柳蝉心便二话不说,再丢了粒碎银在桌上。
马上掌柜就喊人过来,叮嘱后让他去清香楼问那边掌柜话。没过一会,去者复返,告诉他们清香楼昨晚是有这么一位客人入住,现在还没离开,在客房里睡觉。
柳蝉心立刻跨出门槛,但忽然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清香楼在哪,准备回去问,易观却先告诉了她:“往西北走,两条街后面,一家规模颇大的青楼,很显眼。”
“你去过?”柳蝉心皱眉问道。
易观无奈答道:“柳姑娘,你要找人,怎么都得先问清楚吧。但你后面一粒碎银算是白花了,那掌柜明摆着想宰你一笔,他看准了你眉间有急色,其实你大可不必听他说什么‘女侠去那不妥’的鬼话。”
柳蝉心脚力飞快,易观好不容易才跟住她的步伐。
穿过一群莺莺燕燕,到二楼客房门口时,她深深呼吸,用脚把门“哐当”踹开。
还好自己跟着了。
易观能够理解她的愤怒,但修士姑娘现在太疯狂了,进门就施出术法,一瓣桃花悬在那个刚从床上惊坐起的肥硕男人脖颈上。
男人还以为清香楼给他整了出惊喜,但感受到花瓣上传来的凌厉杀机,满脸胡子抖得厉害。
“你……你是!”
商人想起来,脱口而出,“你还活着?”
这话霎时给柳蝉心伤口撒了把盐,桃花瓣划出一抹血印。
她狠狠问道:“不如你愿,活得好好的,所以你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吗?”
商人穿着单衣,稍微坐直,结结巴巴道:“其实……不是那样,我当时……”
他没说完话,看柳蝉心分神听他说话,倏然往旁边一滚,滚下床,也不管鞋子和外裤,往窗口跑去!
刚刚准备扒住窗台往下跳,一只手从侧边伸出,拦住了他。
易观摇头道:“别跑了,她没打算杀你,你这一跳说不定就真丢命了。”
商人见希望泯灭,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地板上,对柳蝉心低头道:“姑娘,我不是想蒙骗你们,当时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要不这样,我这有五十两,你拿去,放我一条生路。”
柳蝉心不为所动。
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那是四条人命,一位有望跻身中四境的年轻修士,一位风水造诣深厚的老人,一位二品武者,一位指望着这份机缘当及时雨,气机错乱的病人,就因为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大可放心’全死了!那张藏宝图是黄泉路,你如果真的事先不知道,你又怎么可能得到那张图?”
“我……我是从一个黑衣蒙面人手中得到的藏宝图,他告诉我这是一份白送的大好机缘,万无一失。”商人眼神飘忽道。
“还要骗我?”
柳蝉心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瓣再次抵住商人粗厚的脖子,
“白送的机缘,那人自己为什么不去,要转手给你?而且你当时为什么不说,要骗我们说你是意外寻得,自己有心无力去才卖给我们!”
他说了哪还能骗到你呢?
傻姑娘,这根本构不成问题啊。
易观低下身,问道:“你根本没想过她能活下来吧?你知道那张藏宝图指引着绝路,但我想凭你自己是无法了解这点的,说吧,你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
“是真的!”
商人抓住易观的衣角,急迫道,“你得劝劝她,让她别动手,我说的那个黑衣人真的存在!”
易观问道:“他说了什么?”
商人一脸恐惧地回忆道:“那人说……说图上宝藏是无法想象的存在……”
易观眼色骤然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