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连绵的大山之中,有一个看起来二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往西方不断地走,他相貌平平,周身就只有腰间围着一条不知什么动物的毛皮,心口有一个“九”的字样。
男人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是哪里,但他的心底似乎有个人在不断地跟他说“去西边,什么都不要想,去西边就对了”。
男人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少里,他只知道他的名字叫郑源,他要往西去。
男人翻越了许多大山,在他模糊的印象里,几乎每一座大山之中都有怪物,可是他一次都没有遇上过,直到这一天,他在一座红褐色的大山上第一次遇见了怪物。
在那红褐色的大山脚下,郑源闻到了一股莫名的异香,循着这香味,郑源爬上了山腰,遇见了怪物,那是一只六足四翼的怪物,香味就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
怪物很大,占据了整个山顶,郑源只能看到他的一侧。根据翅膀的朝向,郑源判断这一侧是怪物的背后。
并非是好奇心驱使,也并非是其他的什么理由,仅仅是直觉,是直觉让郑源绕到了山的另一边,也就是怪物的正面。
令郑源吃惊的是,越靠近正面,一开始闻到的那一股异香就越是浓郁,而当他真正看见了怪物的正面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何如此。
怪物没有头,但他的正面却长了一张脸,不,不能说是长,应该说是被雕刻出了一张脸。
不知道是哪个残暴的雕刻师所为,郑源能够想像得到,怪物的那一面理应是光滑油亮的皮毛,然而现在却有了七个巨大的血肉窟窿,而那七个血肉窟窿想必代表的就是怪物的五官七窍。
自那怪物的七窍之中各自有着血流瀑布喷涌而出,而那异香便是从这血流瀑布之中散发出来的,此刻郑源才意识到,脚下这片山土的颜色便是那血流瀑布侵染出来的。
“心口有着数字,身裹一张皮毛的人,便是你吗?”
就在郑源望着怪物感叹之时,怪物突然转过半个身子,开合代表嘴巴的那个孔窍,发出了宛若钟鸣的男声,与此同时,那个孔窍中的血流瀑布也伴随着怪物的动作和孔窍的开合撒出了一条形状离奇的血色彩虹。
“我们认识吗?你是谁?”
即使声音很大,即使怪物孔窍中的血流瀑布从头顶冲过,差点把自己也染上血色,郑源却意外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紧张,因为从对方的身上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敌意,反而只有一种平和的氛围。
“喝!嘶!”
怪物没有理会郑源的问题,大喝一声,接着用代表嘴的那个孔窍大力吸气。
怪物的那张嘴仿佛有些莫大的引力,从嘴里喷出的血液居然倒流而回,回到了怪物的嘴中,接着从那个怪物的嘴中露出了一个闪耀的漩涡,借着漩涡发出的光芒,郑源看清了怪物的嘴,那里面无齿无舌。
“果然是雕刻出来的啊。”
自言自语的话音刚落,郑源便脚下一轻,不由自主地腾空而起,径直朝着怪物的口中飞去。
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未曾慌张,因为他仍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敌意。
“啊!”
不过在最后的最后,事实还是出乎了郑源的意料,当他进入怪物的口中,触碰到那闪耀漩涡的时候,一阵激痛从他的周身传来,他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扭曲了,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超大滚筒洗衣机里面一样,不禁痛呼起来。
突然间,郑源的惨叫戛然而止,怪物口中的闪耀漩涡还有郑源的踪影已经不翼而飞。
“我这也算是跟注了吧,虽然多了点因果,不过,至少和那一位的约定总算是完成了,总算是可以安心地睡一个好觉了。”
怪物砸了咂嘴,恢复到了原本的姿势,再度开始七窍吐血,不过嘴巴那里喷出的瀑布隐隐约约比一开始的时候小了一圈。
恍惚间,郑源出现在了一处山林之中,周围漆黑一片,显然是在夜里,他全身破破烂烂的趴在地上,到处都是伤口,就连围在腰间的那一条皮毛也不知去了哪里。
原本郑源就在漫长的旅途之中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再加上如今受了不小的伤,流了不少的血,直接导致现在的他意识模糊。
“救,救命啊。”
强烈的求生欲使得郑源发出了一声呼救,不过,这等情况下就算呼救那也是有气无力,比音量甚至比不上苍蝇的嗡嗡嗡。
这一声呼救榨干了郑源所有的体力和精神力,他竟直接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直到失去意识为止,郑源一直都没有发现,自己头顶的正上方,一大团散发着异香的血团在不断翻涌浓缩,最后凝成了一滴暗金色的血液,正正滴在了郑源头顶的百会穴,接着消失不见。
而那股异香也随着血团的浓缩越发浓郁,最后在暗金血液形成时达到了极限,并且在没入郑源百会穴的同时一瞬间扩散开来。
这股异香就像是最为鲜美的饵食一般牵动着周围所有生物的心。
这片山林里面的野兔斑鸠们就算是在这对它们来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的夜晚,也自发地循着香味来到了郑源的身边围了一圈又一圈。
然而,会循着异香过来的可不止野兔斑鸠,那些足以毒杀人类的蛇虫鼠蚁也同样出现在了郑源附近。
其中第一个到达的就是一条通体翠绿,脑袋呈三角形的蛇,这条蛇体长近一米,从它的外形和鲜艳的颜色可以简单地看出来,它具有轻易杀死一个人的剧毒。
这条毒蛇对眼前这些平时算是一顿美餐的野兔斑鸠视而不见,即便擦身而过也根本不为所动,径直朝着散发异香的郑源蜿蜒游去。
虽然那些斑鸠野兔在夜间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不过在天敌那滑腻腻的鳞片擦着身体游过之后,再怎么瞎也能够从本能感受到那股来自于基因的恐惧。
因此,原本把郑源围成一团的小动物们顿时就和炸开了锅似的各自四散逃走,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那股亲切的香味好像就在这边啊,哇!这是怎么回事儿?”
一阵沙沙的声音突然传来,同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钻出了树林,那沙沙的声音并非什么风吹树叶响,而是她身上那一套尼龙运动服摩擦的声音。
钻出树林的女孩儿正巧和郑源还有那条毒蛇处在一条线上,而毒蛇则在他们二人中间,它的动作在女孩儿眼中一览无余。
“危险!”
女孩儿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一条剧毒的蛇,一时心急,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便用力扔了出去,当石头一出手,她顿时就后悔了。
“完蛋!刚刚力气用太大了!”
石头飞出的同时“嘣”的一声突破了音障,因此产生的音爆扩散开来,撕裂了女孩右手的运动服袖口,露出了那和白嫩嫩的藕节一般的手臂。
而和这一副诱人光景相衬的是,气浪扩散开来,扫过女孩身边大树的树冠,初夏时节牢牢生长在树枝上的墨绿色树叶都被掀下来了一大片。
以超音速飞出的小石头命中毒蛇,和毒蛇同归于尽,接着在郑源身边的地上开了一个大坑,而那颗石头和毒蛇连一点渣滓都没有剩下。
“糟糕,果然做过头了!那个家伙没事吧。”
女孩儿蹑手蹑脚地靠近倒在地上的郑源,接近到相聚两三米的地方后便停下,毕竟她要是和普通人随意接触的话,轻则对方伤筋动骨,重则当场投胎。
“还好,我隐隐约约能听到有喘气的声音。喂,老哥,兄台,大兄弟,给点反应啊。算了,我还是回去叫老爸来吧。”
在言语呼唤失败以后,女孩儿放弃了独自处理这件事,转身打算回家呼叫救援。
“等等,要是我离开的时候又出现了什么毒蛇毒虫来咬这家伙怎么办?唔呣,没办法,只有用这招了。”
在女孩儿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里,她也对自己的特殊之处有了许多的了解。
其一,她的力气超级大,她能够轻松单手捏碎一个哑铃,注意,不是举起,而是特么的捏碎!单手捏碎!轻松单手捏碎!
其二,她力气那么大却从来没有伤到过自己,说明她身体特别好,至于好到什么程度,虽然她也没有试过,不过按她的计算,如果她和一辆高速运行的火车正对面撞在一起的话,她最多就是流一点鼻血。
其三,碍于这样的身体和力量,除了人类以外的动物不会主动靠近到她五米以内,至于人类就不清楚了,她除了她老爸就没接近过几个人。
想了想自己想到的对策,女孩儿有些脸热,不过人命关天,她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接着脱下了身上的尼龙运动服上衣。
女孩里面穿着的是一件锦纶牛津布的T恤,如果不看T恤的材质,她和其他十七八岁的姑娘没有任何区别,不过那种布料可是专门用来制作防汛防雨用品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其结实耐用程度极高,比尼龙还要高。
不过,其专门用来制作防汛防雨用品也就是说,她的那件T恤一点都不透气,在这初夏的时节,全身捂着不透气的衣裳的后果就是她的尼龙运动服的内里全都是湿哒哒的,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但她本人也是汗涔涔的。
看着自己一只袖子破破烂烂,内里还湿哒哒的运动服外套,女孩儿犹豫地把它拿到鼻子前抽动鼻子嗅了嗅。
“还好只是有点汗味儿,应该不算臭吧,算了,管它臭不臭,救人要紧!”
下定决心以后,女孩儿把那件沾满自己的气味的运动服尽力地轻轻放在郑源的旁边不远处,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正如女孩儿之前所想的那样,她才离开不久,就又有那些蛇虫鼠蚁循着之前的那股异香找了上来,不过在靠近那件运动服外套五米左右的时候它们就踟蹰了起来。
它们的本能告诉它们“快去那个香香的家伙旁边,吃了他!这样就能一飞冲天!”然而它们的理性却告诉他们“千万别去啊!那个味道是那家伙的标记,一旦靠近就死定了!”
在这理智和本能不断地交战的情况下,那些家伙只是围绕着运动外套排了一大圈,不敢进不想退。
“老爸,就在这边!”
“哎哎我的乖女儿诶,你慢点,老爸我已经有点老了,跑不动了。”
没几分钟,女孩儿就回来了,不过这一次她带了一个戴眼镜的斯文中年男人一起,听称呼,那个男人就是她老爸。
女孩儿的身体很结实,有体力,也有力量,夜视能力还好,一个人冲在了最前面,而中年男人和她隔了两三米远,只好用自己手机的灯光照着脚下的路慢慢跟过来。
在这里用衣服以及上面的气味做了标记的人回来了,而且从郑源身上发出的异香过了这么久,也渐渐地开始消散了,吸引力大不如前,此消彼长之下,光是衣服就能镇住的那些个毒蛇毒虫就算是再不甘心也只有老老实实地离开那里。
中年男人用手机照着光来到郑源失去意识的地方,一看见周围的情形他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仔细检查了现场,并且看了看郑源的情况以后,男人苦着脸捏了捏自己皱成“川”字,还隐隐生疼的眉心。
“我担心了这么多年的情况终究还是发生了啊。”
男人的心中说不出的苦涩,接着对自己的女儿发起了火。
“姜瑶瑶!你给我过来站好!”
女孩儿,也就是姜瑶瑶,就算她力大无穷,此刻也被吓得身子一颤,这是她第一次被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我做错什么了,你这么吼我!”
被吓到以后没一会儿,姜瑶瑶回过了神,同时也发起了脾气,同时心想。
“什么嘛!我明明一下都没有碰那个人,他差点被毒蛇咬还是我救了他,臭老爸居然吼我!”
然而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让气急败坏的姜瑶瑶被打下委屈的深渊。
“瑶瑶,你还狡辩!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根据现场的情形,我很容易就能分析出来你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男人沉着脸,一手指着趴在地上失去意识的血人郑源,接着继续说道。
“我刚刚简单查看了这个人的伤势,他的皮肤没有任何外伤,但却出了这么多的血,我想,这大概是由于皮肤表面受到巨大的压力而产生的毛细血孔出血。”
男人的分析从一开始就全部错了,不过这也怪不了他,若不如此他根本就没办法解释郑源的情况,总不可能猜得到郑源全身的伤口在几分钟内就痊愈了吧?
接下来,男人在自己错误的基础上继续推测了起来。
“在我的印象中,能够做到这种事的只有你一个,就算是我那个混蛋老丈人,也就是你的混蛋外公也做不到。”
男人看着地上那件湿哒哒的,右手袖子破破烂烂的运动服,振振有词地继续说道。
“我想,当时你就是用右手猛力挥出一掌,用强烈的风压毁掉了这个孩子身上的所有衣服,接着这股风压对他的身体造成了使他全身出血的伤势,整个人也从这个位置被吹飞了。”
男人用脚踩了踩之前那条蛇和小石头粉身碎骨的地方,那里虽然没有了它们的身影,但还遗留着那条蛇的血迹,和一个大坑。
姜瑶瑶被自己老爸的分析说得哑口无言,确实,如果不借助任何工具进行分析的话,得出这个错的结论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姜瑶瑶心里这个委屈,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我不是!我没有!你瞎说!臭老爸!我不理你了!”
委屈至极却不知怎么辩驳的姜瑶瑶右脚猛力一踩地面,直接把这不怎么坚实泥土踩出来一个近一尺深的坑洞,同时脚上的运动鞋和袜子爆碎开来,只留一层变形的鞋底陷在其中。
右脚下陷了一尺深,这让姜瑶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然而她此时却没有任何尴尬脸红的心思。
她抽出暴露出来的那只纤纤玉足,就这么光着一只脚跑回了家,也就是离这里没有多远的单层小楼中。
姜瑶瑶平时压抑着的破坏力在现在这种情况展现得淋漓尽致。
她家那扇结实的防盗门在她的面前就像普通人遇上了资深橄榄球运动员一样软弱无力,原本花纹规律的门面被印上了姜瑶瑶俏丽的脸庞作为印章,门轴的合页不堪重负直接脱落,接着整扇门直接飞起十几米嵌在了进门对面的墙里。
没有理会自家大门小小年纪就在自己面前承受了不该它一扇门受到的伤害,姜瑶瑶一个飞扑,彻底击垮了结实的实木沙发,就这么在沙发的废墟之中哭了起来。
等哭到累了,她才回到自己房间,用手臂粗的金属棍门梢反锁上门,然后上床睡觉。
再看郑源这边,姜瑶瑶的老爸看着眼前的惨状,也是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丫头,被戳穿了就发脾气,搞得这么乱,这下要给她擦屁股不是更麻烦了吗。”
不过,抱怨归抱怨,男人手可没停,从怀里取出这些年一直准备着的手套,借着手机的灯光一点一点收拾起姜瑶瑶留下的所有痕迹。